上世纪大学日记（连载）

当年日记本扉页的一句话：从今天开始的生活，会怎样？

我的青春谁做主？大学时代的原始记录，四年大学记了60余万字，除了个别错别字，一字未改，堪称原汁原味。

        83．元旦谈“秘密”，闭卷考变为开卷考

1983年元旦（星期六）

新年第一天。

下午，我在家焦急等着中学女友。2:55分，阿T来了，我十分高兴地把她迎进家门，她越来越漂亮了，在我眼里，她始终是美丽的。

 

我们谈的问题，都是带有秘密性质的，当聊到要紧处时，父亲或母亲走进来，我们立即刹住话题，彼此都觉得十分不自然，家里人多，实在不适合谈那样的问题。所以我借口到外面去看看嬿嫦来了没有，就像鸽子一样飞出了家门，路上，才是我们自由交谈的广阔天地啊！

 

她给我介绍她刚认识不久的男朋友，讲了他们相识的过程，有点传奇色彩，全亏了她那辆新自行车。可以说，自行车是红娘。恕我没有时间把她说的全写下来，我也不愿意把这个秘密透露给别人，因为我当着她的面已经发誓不告诉别人。她所说他们相识的过程，简直可以写小说，而且是非常有趣的小说。

 

我诚挚地祝愿新年给她带来第一份爱情。本来我想把这句话写在贺年片上给她寄过去，想到贺年片是人人都可以看见的，所以换了另外几句祝词。

 

等她讲完她的故事，我半认真半戏谑地对她说：“以后我可找不着你了，因为我白天没时间，晚上又是你们披星戴月的时间。”说完这句话，我放肆地大笑起来。

她也笑着捶了一下我的背后，说：“好啊，你也来说我，等你有了，我再来说你，不过，到时我还是说不过你，你们两个联合起来我就没办法了。”

我说：“你们两个也可以联合起来呀。”

说完又是一阵大笑。新年第一天的笑声，将预示着我们往后天天都会有笑声，我该珍惜。

 

大学的女友曾问我：“你将来要找个什么样的人？”

我摇摇头：“没想过。”

她诧异地说：“真的？我不相信，起码都会想过。”

我再三解释，她都不相信。

 

对这个问题，我必须明确我的态度。在上大学期间，我绝不受习俗的影响，绝不考虑这个问题。在任何时候我都不愿意承认我比别人小，唯独在这个问题上，我自认为我的年龄还小，我还有更重要、更艰巨的任务——学习。我为什么要考虑这件事，难道我无聊吗？难道我愿意拿自己的感情当儿戏吗？为什么我说自己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就会有人不相信？那是因为她以自己的心理来衡量我的心理。按理来说，到了我这个年龄，又是个姑娘，而且是个大学生，在这个问题上往往是早熟的，但我觉得自己是个例外。我多多少少懂得什么是爱情，但是目前这个问题还未列入我的日程表，也许很多年以后，它才会在我的日程表上出现。我不喜欢放下自己的主要工作去寻求别的刺激，去追求所谓的新天地，我还是静下心来刻苦学习。

 

当我把自己思考的结果讲给阿T听时，她完全赞同我的观点。我们告别时她问我：“当你有了之后，会不会向我坦白？”我说：“我要是有了男朋友，保证第一个向你坦白。”在笑声中分手，我把她送出了很远很远，直到她拐进她所住的大院的小路，我才转身离去。

 

对于我俩来说，这样的交谈实在太少太少，我们都是很珍惜时间的人，每次聊天，结果都是令人满意的。

 

在我的日记本里，记下“再见”二字，在我的心灵深处，默默重复着“再见”二字，好在距再见的时间已经不远了，我本月29日就开始放假了。

 

1983年1月2日（星期日）

我中学的女友老是凑不到一块，元旦聚会的计划有一半是落空的。你看，丽冰去年12月31日来，阿婷元旦来，嬿嫦今天下午来，别看朋友人数少，但要凑到一块都不容易，她们都工作了，过节也要加班，貌似我最清闲。

 

下午嬿嫦来，我好不容易才把她拉到饭桌前，同我们一道用餐，中学女友中，只有她一个人在我们家吃过饭，彼此自然很高兴。

 

饭后，我俩借口去散步，到马路上聊天去了。她这段时间也很烦恼，调到一个新的工作单位，还不太熟悉，而且组长老是指手画脚，瞧不起她们这些新来的同志，有些事情做得太过分，简直令人气愤。是的，工作也有工作的烦恼，不管从事什么工作，都不是一帆风顺的，每个人按自己的目标朝前迈步，让别人去说吧！我们不应该在挫折中沉沦，而应该在挫折中奋起，对于我们来说，人生的道路还很漫长，应该活得有质量。

 

元旦三天的假期过得很充实，每天都有同学来，和她们交谈，是我的快乐之一，我从中知道了不少东西，这些东西是从书本上学不到的。

 

1983年1月3日（星期一）

今天听说教我们古代文学的刘老师刚刚离婚了，可是今天她来给我们上课时，丝毫看不出她有啥变化，讲课时还是慷慨激昂，该笑时照样笑，当讲到词牌名《满江红》和《蝶恋花》时，还唱了两句。也许她把自己的痛苦埋在心底里，又或许离婚就是解脱了。

 

据我观察，这位老师在业务上很专心，走路时也在沉思。也许因为她过于钻研，不理家务而引起丈夫的不满？或许是夫妻之间性格合不来？我不能胡乱猜测。反正刘老师的性格是很泼辣的，敢想敢说，是一位坚强的女性。班里的同学们都爱听她讲课，她讲课从不照本宣科，有激情，讲课时声调抑扬顿挫，常常把你吓一跳。我们最怕她课堂提问，一站起来，原来想的再好也忘了，全是被吓的，除此之外，她讲课的水平简直无可挑剔。

 

我很同情这位年过半百的女教师，也许她会孤独地度过自己的一生，但似乎她自己并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依然像往常一样研究、工作，真是难能可贵。

 

最近班里的那些新闻越来越多了，今天听说班里有位女同学跟我们的班主任谈上了，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但很多人都这样说，而却说得活灵活现，连人家一块去逛街也有人看到了。如此看来，这事可能是真的了。肯定是那位女同学骗了我，她曾经和我说过，郑老师（即我们班的班主任）是她的同学的同学，所以她和郑老师才这么熟，那时我完全相信了她的话，现在看来我受骗了。

 

（笔者今日注：黄同学还原事件真相：不管指谁，我都实话实说，过了近四十年的往事。郑宇宏同班大学同学有个女的叫罗兰，是我们大宝山人，我与罗兰很熟，其二，当时七八级中文系有个叫伍某法的男生，是我湖南老乡，伍某法还曾经去玩到大宝山矿东华矿区去过我爸妈家，伍某法毕业前夕交待郑老师多关照我。那时我经常跑到郑老师处，他打小灶也让我改善一下伙食。郑当时正刻苦攻英语准备考研究生，后考上研究生，我觉得他很有才气又勤奋，尤其是写得一手的好字，还有一手漂亮飘逸的黑板字，只能说我暗恋他，虽没有明说，但他看出来了，委婉地拒绝我了。我从来认为，喜欢一个人可以表达出来，给双方一个机会，一旦知道对方的心意，我绝不死缠烂打。所以我和郑不叫谈恋爱，后来我都疏远他了。和他去电影院看过一次电影，他叫上他在广州工作的男同学，加上我三个人坐船去外玩了一天，郑大概是想把我介绍给他男同学，我没看上……所以说我和郑老师不算谈恋爱，只是一时的单恋，后来很快结束了。事实就是这样。

两个人手和手都没拉过一下。
我和郑老师就是如此。至于他有没有跟我班哪个女生什么什么的，我真不知道。毕业后跟郑老师没一丁点联系，现在郑老师在何处也一点不知道。
我那段时间老往郑的住处跑，就在大操场旁边，大家看出来是正常的。）

 

真不明白，班里的同学为什么那么早就考虑那个问题？毕竟别人的看法和你不同呀！我只想到学习，可别人已经开始为两年后的毕业分配找门路了，真的比不上别人啊！不过我认为，为了将来不被分配到郊县而找一个对象，是廉价出售自己的感情，是一种庸俗的做法，我十分厌恶，但并不能制止，况且那是别人的自由。个人有个人的生活方式，不能强求别人的观点和你的观点一致。

 

1983年1月4日（星期二）

下午的政治学习用来考试十二大报告，说是闭卷考，可全班同学无一例外都作弊，许多同学大模大样把书摊开，放在桌面上，照抄。考试时，窗帘全部放下，两扇门关得紧紧的，甚至连门上的小洞也用纸堵上了（不知谁如此细心），考虑得真够周密。

 

考试时我从来都是老老实实的，可这次例外了，因为我并不重视，而且我认为考十二大报告本来就应该开卷考，只要我们了解报告的主要精神就行了，何必死记硬背。加上现在是复习阶段，许多该背的功课都没有背，谁还有心思背十二大报告？所以，考试时我也是明目张胆地看。班主任实在没办法了，只得在黑板上写上“闭卷考试”几个大字予以强调，可我们依然我行我素，你写你的，我看我的，一点没有收敛。我甚至惊讶，今天自己为什么一点也不胆怯。往常自己做了什么不光彩的事，往往脸会发烧，浑身都不自在，严重时会狠狠骂自己一通，谴责自己一番，可今天压根儿就没这感觉。生活可以改变一个人的行为，环境可以影响一个人的动机，事实已经证明了。

 

不过我始终认为，考试偷看是一种很不光彩的行为，但是，当领导们做事不符合实际情况而又没什么价值时，我们是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反抗，今天闭卷考试变为开卷考试，就是全班同学对校方的一个抗议。恳请校领导今后做决定时要一切从实际出发，少搞或不搞形式主义。目前，只要校方“少搞”，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1983年1月5日（星期三）

团支委今天分了工，我又干回我的老行当——组织委员。我真怕自己不能胜任这个工作。我实在不愿意当干部，可转念一想，如果我不当，这个工作还是要落在我和绝大多数同学都不信任的人身上，这样，还不如自己来干。于是我带着不愉快的心情默认了这个工作。

 

我根本没想到这次的选举结果会是这样，原来的支部委员只保留了一个，其余四人都是新当选的。可以说，这次选举真可谓是为我们班除了一个隐患。如果早公共唱票，她们早就该下台了，白让她们耽误了整整两年的工作，心里真气愤。下学期新的支部要开展工作恐怕很难，因为两年来，许多同学的热情被压抑，对任何事情都变得冷漠，采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包括自己在内）。所以要调动许多同学的积极性、重新焕发青年人的活力，很难很难。我虽有雄心，想尽力把我们这个支部搞好，但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要紧之处是几个支委要精诚团结，和全班同学搞好关系，要给每个同学以温暖，让同学们真正信任我们，只要有了同学们的支持和配合，我们的工作就好办很多。

 

想想过去两年的工作，真感到令人作呕。每当我看到那些班干部的丑行，心里虽不愤，但却从不公开提出，因为自认为没有力量可以改变现状，我只是静静地观察、默默地思考，我想要是我来当干部，保证不会这样。当时，由于种种原因，团支部并不承认我是干部，同学们即使选了我，也会被她们刷下来，原谅我当时只能默默无言。现在可好了，我相信，只要经过班干和团支委们的努力，我们这个班还是有希望的。

 

1983年1月6日（星期四）

连日阴雨连绵，春寒料峭，人都疲惫了。我越来越懒，眼看马上就要考试了，要复习的功课又是如此枯燥，我不能集中注意力来看书，越到紧要关头越是看不下去，真够呛！

 

今天我终于知道前任团支书那天为什么会当众唱票，情况是这样的：当我系管学生工作的陈水生老师问前任团支书，团支委改选没有？她居然名利熏心，说：“已经改选过了，还是原班人马。”连老师都受骗了。这事被系学生会的一位委员知道了，马上把实际情况报告了陈老师，于是陈老师几乎每天都来催她进行团支委的改选，她终于没办法，又怕丢了现任团支书这个官，只好进行了改选，而且用了历来最民主的方法，就是当众唱票了。这人的名利思想够严重的。正因为她当了团支书，她才有权力指挥别人，她才有权力压制民主，什么优秀团员、优秀团干部等等光荣称号都由她一人独揽——尽管有众多同学没有选她。这样的人是不得人心的，不得人心的人总有一天会被拉下马的，这次的选举结果不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吗？由此可见，只要大家同心协力，任何事情都是可以办好的。当权者的为人，事关重大，当权者的一言一行，对整个集体的影响是很大的。

 

滴滴答答的雨声伴随着我写完了这篇日记，坐在温暖的房间里，我想了很多，想到即将来临的考试，想到今后的工作，更想到放假……多想马上放假，和我的女友们度过一个又一个美好的白昼和夜晚。如果不马上把我的思绪拉回来，我会越想越远的，我还有许多功课没复习，还要时时刻刻意识到自己是团支委，应该在各方面起好带头作用，再不能像过去那样对集体的事漠不关心了。

 

到放假时，我会把这一大快事告诉我的女友，当然并不是因为我当上了团支委而高兴（相反我很不高兴），我高兴的是，经过集体的努力，我们把不信任的人拉下了马。从此，她只能是一个普通团员，无一官半职，想来这个打击对她来说是太大了，真是活该，自作自受，谁让她的一举一动都遭到全班大多数同学的反对呢？听说下一步的计划，是把她的另一个“死党”拉下马。当然，我们不是靠什么阴谋手段，依然是凭借集体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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