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ully 图 LEE
在2002年,缅甸军政府决定将首都从仰光迁往内比都,一座在当时甚至连统一的英文拼写都没有的城市,或者说荒地。在仰光以北200公里的内比都,被定位为一座能媲美新加坡的生态人居低密度城市。拥挤、污染,以及最大的问题——停滞不前的市政建设,仰光所缺乏的一切,在内比都较新加坡大5倍的广阔城市空间中应得到修正。
政治冲动能否最终内化为这座年轻首都的商业生命力,目前还没有答案,但内比都不断修建的宽阔公路网已经一路延伸到不知名的远处山丘,复杂的道路网彼此连结,圈出来的地块只有牛只和农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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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NPT扩写
从仰光-内比都长达5小时的巴士公路之旅解脱,正是对目的地城市形成好感的最佳时机。不过在内比都当天48摄氏度的气温和烈日下,上述定律正在失效。令情况更糟的,是我原本打算入住的酒店,似乎遭逢变故。
“你、酒店、军队、会议,不行。”一名“摩的”司机用少数几个英文单词对我说,他又指了指另一名当地人,“出租车、载你、酒店区,选酒店,6000。”这简直太荒谬了,从仰光坐两百公里的汽车来也不过5900缅币,我忍不住反驳,但没有人表现出明白我在说什么。终于,另一名“摩的”司机对我说:“内比都,仰光,不同,这里什么都贵。”这个被长途汽车公司缩写为NPT的首都,由是铺展于面前。
在酒店安顿好,下一站的行程就是缅甸每年举行三次玉石与宝石交易会的场地——商贸馆(Emporium Hall)。通过缅甸建筑师协会主席U
Maung Thaw的介绍(他设计了这个内比都的地标),负责监督整个商贸馆建造项目的执行总监U Mya Than
Htun同意为我申请进入这个场馆的安全许可。安全许可在内比都可不是说笑的。在我们于商贸馆的围墙范围内拍摄放置于地上的玉石原石时,一名警察在我们背后大叫:“不准拍摄!”他示意我们必须为刚才的行为接受审查,要前往商贸馆一旁的政府安保机构进行解释。
在事件向更难测的方向发展前,另一位安保人员向其解释称,我们的到访是受邀请的,这名警察方一甩手,不再理会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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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在场馆内部见到了U
Htun时,在商贸馆内部进行的施工噪声于圆拱形的建筑内部产生放大的回响,他大声跟我说,这个场馆自2010年1月开始动工以来,已经完成了90%的建造过程。“电力、空调这些主要系统均已接入,”他说道,“现在还没完工的主要就是地下层,估计还需要三个月,之后再需要另外三个月完成整个项目的整合。”
这是一个宽500英尺、长600英尺的巨型场馆设施,有着蘑菇状的拱形屋顶,覆盖着整个椭圆形的建筑,附属的玻璃与钢结构外围展厅则呈现钻石形。
在内比都,规模较商贸馆大得多的十多个大型建筑项目亦同时在进行。这令内比都自一个缅甸中部的不知名丘陵地区,在数年间崛起为一个容纳了至少100万人的大都市。有趣的是,在5月首期《缅甸时报》上有这么一段报道:“现在许多政府官员声称(自仰光迁移至内比都的)沮丧感早已不复存在,他们对置身于内比都的新居中感到高兴而舒适。”这篇报道给出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目前在交汇点中心(Junction
Center)以及首都超级市场(Capital
Hypermarket)两个大型购物中心里,居住于内比都的官员能方便地买到各种日常商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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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
Htun对此有保留意见。“我无时无刻都想回到仰光,”他说道,“这里的街道连一棵树都没有,估计再过两届政府也未必能种上足够的遮阳树,而且这里的街道在晚上8点以后就一个人都没有,鬼镇一样。”他反驳称,与仰光成熟的社区相比,只有两个购物中心的内比都什么都没有。“这里只能不断工作,因为闲余时间根本无事可做。”他宣称,周六与周日在内比都是没有意义的。
“对了,要说优点的话,内比都从来不停电,仰光每天要停电6小时。”他在临别时补充说。
尽管对迁都的争议至今未能消散,但缅甸政府已经迅速将一座城市生存所需的生命力植入其中:商业利益。一名不愿具名的缅甸某NGO成员对我表示,现在要在仰光获得任何商业活动的许可,商业机构都需要前往内比都申请,因为仰光只剩下政府所有部门的地方分支,不具备审批权。
同时,缅甸政府亦关闭了位于仰光的MCC,将一直在仰光进行的玉石公盘拍卖会强制性地迁移到内比都的商贸馆。U
Htun就表示,尽管未完工,这一场馆已经举办了三届玉石与宝石交易会。
在一个名字曾经让政府官员都迷惑于确切拼写方式的城市,对现状抱怨总是容易的,于是我决定验证。
第一个试验是从商贸馆步行到在来时的出租车上看到的交汇点中心,西下的太阳令这段印象中不算远的路程变得可亲了许多,何况在内比都的地图上两者简直像邻居一样。然而,在步行20分钟却仍然没有看到购物中心的影子后,我在大汗淋漓中毫不犹豫地坐上了一辆“摩的”。
交汇点中心偌大的商场确实一应俱全,价格亦比一般的小商店更低,但人气不足,大量店铺的店员无事可做。全身湿透的本人买了一桶三升装的饮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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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金磁石
23岁的Nyi Nyi
Naine觉得对现状没有什么可抱怨的。3年前,他从5个小时车程外的曼德勒来到这座城市,尽管他在大学主修金融,却很轻松地在这里找到一份酒店业的工作。“这里的工作机会更多,因为很多新酒店在兴建,”他说道,“虽然薪酬不能说比曼德勒或者其他旅游城市更高。”现在,他已经是位于酒店区的天空宫殿酒店(Sky
Palace)的侍应领班,算是这家酒店90多名员工中的中层。在这家酒店由旧飞机改建而成的咖啡厅中,他描述了这架旧飞机的来历。
“这架飞机来自缅甸航空,曾经执飞仰光-Sittwe航线,在退役后,酒店所有者购买了这架飞机,希望将其变成这家新酒店的标志。”缅甸航空的政府背景意味着这笔交易无法单纯依靠金钱谈妥,天空宫殿的发展商是Man
Pyi
Dagon,一家同样属于缅甸政府所有的综合控股企业。然而,与想像不同的是,内比都的大部分酒店均由非政府背景的财团参与,即使是商贸馆项目,其发展商Htoo集团就是一家缅甸私营的大财团,旗下控制着缅甸最大的私营航空公司蒲甘航空以及一系列酒店资产。从这一角度而言,天空宫殿算个异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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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身份亦带给天空宫殿经营优势。“我们是商贸馆的指定MICE酒店,在举行玉石与宝石交易会时,我们的72个客房一定会爆满,基本上全部都是中国商人。”Naine说。他笑言,除了中国人,基本上不会有其他外国人前来内比都。
曼德勒云南会馆副理事长晏发权后来亦对内比都的经济内核提供了生动的描述。“在玉石公盘拍卖会(注:玉石商对缅甸玉石与宝石交易会的称谓)举行的时候,整个内比都根本找不到一间酒店房间,全部客满。”公盘拍卖会每年不定期举行三次,最近一次于三月举行的公盘,拍出了18亿欧元的规模。以此推算,每年的玉石交易可为内比都和缅甸带来接近60亿欧元的收入。
巨额的财富流入,令内比都每年均出现至少3个月的物价飞腾。“在公盘拍卖会举行时,在内比都的酒店随便点一个青菜,都起码要一万缅币(注:约合13美元),平时不过一两千缅币。”晏发权说,市内交通亦随之飙升,“摩的”的价格会从淡季的几百缅币急剧上升至一千缅币甚至更高,若不会说缅语,价格更可能升至数千缅币。当然,讨价还价在缅甸永远行得通。
这为酒店业带来了稳定的旺季,中国公司为了近水楼台,亦不得不在其中一部分酒店长期租住,因此内比都目前新批准的基建项目,大部分均为酒店。在市区的最高峰,山悦酒店(Mount
Pleasant
Hotel)的负责人对我说,即使在接下来于5月中旬开始的雨季,生意应该“还OK”。这里405美元一晚的泳池别墅,拥有在49度阳光下波光粼粼的专属泳池,这在内比都的稀罕程度,可能只有该市动物园中饲养的南极企鹅可以相提并论。而这个别墅主要就是面向中国访客。
由此断言这些酒店的全年盈利可观,却也言之尚早。“我们雇佣的3000多名工人,平时就住在附近的酒店区,反正那些酒店在淡季时也没什么人住,能够作为免费的住宿场所。”U
Htun说。
在感觉如北京人民大会堂般巨大的缅甸国际会议中心(MICC),这个城市新兴的商业亦展露出萌芽痕迹。此时正在举行2011年内比都展会(Nay
Pyi Taw EXPO
2011),相当于缅甸的广交会,将全国各地的商品汇集于此进行展示和交易。唯一的不同是这一展会并非外贸导向,完全面向内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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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视大工地
MICC正是中国的援建项目。在展馆内部的楼梯转角,一个清晰的标志显示,这里是2010年移交缅方的。
在MICC的一侧,我找到了负责这一工程整个设计、建设与起始维护的安徽外经之营地。营地没有警卫,也没有缅甸到处都是的犬只,很安静。
“MICC毕竟是个完工了的项目,大部分人都撤回国内了,所以现在这里连我在内,还剩下10个人。”一边给我递来一瓶饮用水,一边说话的是安徽外经的一位年轻的负责人,在此应其要求隐去名字。这位年青人在2010年3月来到内比都负责MICC项目,彼时建设过程已近尾声,三个月后整个项目彻底完工。
“我们几个继续留在这里的,是为了继续给缅方做系统维护,因为MICC里面的系统太多太复杂了,缅方根本不懂,但无论如何,我们的合约到今年6月也结束了,届时我们全员都可以回国了。”其透露,MICC的造价约为3亿人民币,“以这么大型的工程而言,这个造价确实不高,因为缅甸的用工成本很低,折合起来每个工人每天的工资也就20-30块人民币,而且还不用管他们的吃住,他们干完活就回到附近他们自己住的地方。”
在内比都的中国援建项目,一般采取的流程是先在中国国内进行工程招标,然后向援建国提供买方融资(由出口商国家的银行向进口商或进口商国家的银行提供的信贷),再将当地的土建批给援建国当地企业,但整个设计与真正的施工会由中国的基建企业负责。安徽外经便是通过招标获得MICC项目。
“其实缅甸方面一开始更希望中国援建一些体育场馆。”这位负责人说,不少人都知道,2013年的东盟运动会将在缅甸举行,“但中国政府对这些只管面子、无关里子的项目兴趣不大,中国更希望能援建有助于当地经济发展的项目,MICC就是一个例子。”这位负责人表示,目前MICC的场馆利用率“还可以”,不久前就刚刚举行过政府高层政治会议,此外亦正在开发包括举办婚庆典礼、宗教仪式在内的其它商业用途,“中国政府肯定希望缅方能好好经营这个场馆,不然真的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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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距离MICC约45分钟车程的Zeya
Thiri镇(注:狭义的内比都由八个城镇构成,广义的内比都面积相当于十个新加坡)中部,我看到了缅甸政府心仪的基建设施——内比都军用体育馆。这一场馆贯彻了内比都建筑的最大特点,猜对了,庞大。目前这个工地仍然未完成土建工作。有知情人士后来告诉我,这是因为负责土建的Max
Group技术与效率都存在问题。与兴建商贸馆的Htoo一样,Max
Group同样是一个私人大财团,旗下业务包括软饮料、基建、酒店等。
在这里我再次碰到了来自中国的面孔,这次是来自广东启光集团的工程师们,来自国内众多省份,都在高温中赤着膊于屋檐下休息,对见到故乡的访客感到很高兴。“现在(从总部来的)人还不多,因为土建还没完成。”其中一位工程师朝运动场方向努努嘴。
上述知情人士透露,尽管有中国企业参与,但确切地说这些运动场馆是由缅甸政府掏钱,起码公开的说法是这样。安徽外经曾经打算卖个人情给缅方,帮后者申请中国政府的贷款来完成这一计划,但缅方对此加以拒绝。这令缅甸政府在体育场馆兴建上有更大的主导权,但这亦被在当地的中国基建企业认为是导致有关工程前期工作迟迟未能完成的重要原因。
启光的工程师们承认,公司在这个项目是充当技术支持与施工监督的角色,“现在帮缅方公司完成土建的工程吊臂就是我们从四川运来的”。对于目前工程的时间表一拖再拖,有工程师抱怨称,当地让人难以忍受:“我到过许多新兴市场参与工程项目,例如阿联酋,但那些地区的基础设施与薪酬都让人满意,在这里,一瓶啤酒折合要十块左右人民币,工资却比在中国的低了一半不止,而且缅方为我们煮食的当地人用河水,很不卫生,我刚刚才病过一场。”他指着工地下方的一条小溪说。溪水呈土黄色,工地的建筑污水亦汇入其中。
来自中国的工程师起码还有空调。在离内比都军用体育馆20分钟车程的Oattaya Thiri镇与Pobba
Thiri镇交界的新兴酒店区H19,有19个大型酒店同时在修建,走完这片工地所在的马路,车程便要15分钟。随后公路一个大转弯,就看到了一大片在烈日下反射着强烈银色光线的简易铝皮木屋。
负责管理这片地区的私营财团Golden Zenith公司经理U Thet
Htun告诉我,这里至少住着8000-9000名工人,他们全部都被新兴酒店区的工程所雇佣。“这里住着的工人来自十几个基建企业,其中光是中国公司就至少有20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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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 Thet
Htun不知道H19的所有酒店能在何时建好,“这里都没什么确切时间表”。在H19,与一个个竖立的宏大酒店效果图相对应的,是重型基建设备的严重匮乏,大部分工地都完全没有挖土机,拥有挖土机的工地亦只是一台起、两台止。
急就章?“我曾经了解过缅甸政府为东盟运动会建造的游泳池是怎么一个情况,他们说,内比都这么热,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大蓬子——他们就打算在观众席假设一个棚架。”上述安徽外经的负责人说,其听到这一说法时差点背过气去。
矛盾的是,其亦认同现时的内比都乃至缅甸都充满机会。“我已经跟母亲说了,在MICC的合约结束后,我希望能继续留在这里看有什么新的项目或者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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