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槐叶书签里的城市梦

  榆木趴在教室窗台上，粉笔灰混着槐花香钻进鼻孔。他盯着课本里的插图——上海外滩的尖顶大楼像插向云端的铅笔，故宫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金色涟漪。这些印在纸上的城市轮廓，比老榆树的年轮更让他着迷。

  "榆木，又瞅啥呢？"同桌柱子用胳膊肘捅他，课本里夹着的槐叶书签簌簌掉落。那是昨天他爬上村口老槐树摘的，本想夹在《十万个为什么》里，却被春秀要去画了朵夕颜花。

  春秀总说他的眼睛像星星，尤其是讲到"城市"两个字时。此刻他望着远处公路上偶尔掠过的客车，车窗映着蓝天白云，恍惚看见自己穿着白衬衫坐在里面，怀里抱着从新华书店买的《教育学概论》——三叔说过，当老师要先读透这本书。

  "我想去省图书馆看《安徒生童话》的原版插画。"榆木捡起书签，叶脉间的夕颜花被春秀描了金粉，"听说那里有整面墙的玻璃，阳光能晒到书桌上，连字都发着光。"

  柱子嗤笑一声："别做梦了，咱村到县城得倒三趟车呢。"但榆木没听见，他的目光追着客车消失的方向，直到三叔送他的蓝布帽子被风吹歪——那顶帽子里还藏着三叔从县城带回的薄荷糖纸，他用来包了偷偷攒的进城车票钱。

第二章：井台月光下的草蚂蚱

   七月初七的月光把井台染成银色，春秀蹲在青石板上洗着作业本，袖口挽起露出腕间红绳——那是榆木用编筐剩下的红柳条编的，她说戴着写作业时手腕不酸。

  "榆木哥，这道算术题咋解？"她举起本子，煤油灯在水波里晃出细碎的光。榆木凑过去，看见她用铅笔在余数后面画了只歪歪扭扭的草蚂蚱，和他上次编给她的那个一模一样。

   "余数要比除数小，"他用树枝在地上画竖式，"就像你编花环时，最后一根柳条总比花少一朵。"春秀似懂非懂地点头，发间的野菊扫过他手背，带着晒干的香气。忽然远处传来拖拉机突突声，两人同时抬头，月光在春秀睫毛上凝成露珠，像他在三叔的物理书里见过的水晶棱镜。

  "等我考上师范，"榆木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度，"带你去看城里的路灯。听说它们像串起来的星星，能把整条街照得跟白天一样亮。"春秀捏着草蚂蚱的手顿了顿，作业本角被风吹得掀起，露出里面夹着的糖纸——那是上次榆木帮她摘槐花时，塞给她的水果糖包装。

  井绳在木桶里绞出吱呀声，春秀忽然把作业本往他怀里一塞："那你得先教会我解方程，不然去了城里看不懂路牌。"她转身时，辫梢的红头绳扫过他手背，像一道燃烧的小火苗，在夏夜里留下细长的烫痕。

第三章：暴雨中的准考证

  八月的暴雨砸在瓦楞上，像无数颗玻璃珠在跳舞。榆木蹲在漏雨的屋檐下，膝盖上摊着皱巴巴的师范学校招生简章，雨水顺着指缝渗进纸页，把"考试科目：语文、数学、教育学"几个字泡得肿胀。

  "榆木！"春秀抱着作业本冲进走廊，油纸伞翻在肩头，发梢滴下的水珠在作文本上洇出蓝花，她喘着气把本子往桌上一放，露出里面夹着的复习资料——那是她帮他从镇上中学垃圾堆里捡的，油墨味里混着霉味。

  "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我在旧报纸上见过类似的。"她翻开泛黄的纸页，手指在函数图像上画圈，袖口的补丁被雨水洇得透明。榆木忽然闻到她发间的皂角香混着雨水味，想起昨夜在油灯下，她用纳鞋底的线帮他装订错题本的情景。

  "要是考上了，学费咋办？"春秀轻声问，窗外的闪电照亮她睫毛上的水珠。榆木摸了摸口袋里的准考证，那上面的照片是他借三叔的蓝布帽子拍的，"我打听过了，师范学校有补助。"他掏出草编蚂蚱放在她掌心，"等我毕业分到县城学校，就能攒钱给你买带玻璃珠的发卡。"

  春秀攥紧蚂蚱，指尖掐进他掌心的茧："我不要发卡。"她抬头看他，雨水顺着下巴滴落，在招生简章的"梦想"二字上砸出小坑，"我要你每天放学都能陪我走那条有路灯的路。"

 第四章：荷包里的星辰大海

  深秋的阳光把晒谷场染成金黄，榆木坐在草垛上，春秀递来的荷包还带着体温。绣着并蒂莲的蓝布上，针脚歪歪扭扭地缀着"前程似锦"四个字——她说是照着三叔送的年画上的字描的。

  "等你当了老师，"春秀用草茎编着兔子，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我们能住在有阳台的房子里吗？我想在阳台上种夕颜花，早上开花时能看见你批改作业。"榆木接过兔子，发现耳朵里塞着张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县城新华书店每月十五号进新书"。

  远处传来客车的喇叭声，榆木摸了摸荷包里的火车票——明天他就要去县城参加面试。春秀忽然指着天边的流云："你看那朵云像不像火车？"云层缝隙里透出淡金色的光，照在她发间的野菊上，仿佛给未来镀了层金边。

  "等我安定下来，"榆木握住她的手，触到她指尖的针眼，"我们先去省城看博物馆。那里有恐龙化石，还有会发光的古琴。然后..."他顿了顿，看见她眼中倒映的晚霞正在慢慢涨潮，"然后去海边，让你看看真正的浪花是不是比我画的草蚂蚱还活泼。"

  春秀笑了，把编好的兔子塞进他书包："我还要学打字，这样就能帮你抄教案。"她的声音混着远处的炊烟，像块刚出炉的烤红薯，甜得烫嘴，"等咱们的孩子上学了，就告诉他，他爹娘是在老榆树下遇见的，那时的月亮总把井台照得像撒了白糖。"

  风掠过晒谷场，卷起一片金黄的稻草。榆木望着地平线，那里有他从未见过的城市轮廓，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荷包里的火车票硌着掌心，像一粒即将发芽的种子，而春秀的手正握着这粒种子，在深秋的风里，悄悄埋下一片星辰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