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回避的磨损——科塔萨尔小说《无头记》浅读
(2022-03-28 12:59:41)分类: 杂文、随笔、评论 |
无法回避的磨损
——科塔萨尔小说《无头记》浅读
张永渝
在虚拟的工业城市,人们需要花钱购买属于自己的头颅。有钱人的头颅可以随意更换。没有头的谦恭男人菲尔普斯约会心仪的女孩参加晚上的音乐会,他来到头颅专卖店,买了一颗头颅,到了约会地点,他戴上一颗黑人的头颅,虽然那颗头很棒,却与自己的身体不匹配。最终,他扛着脖腔上的一缕风出现在漂亮女孩面前,有头的女孩接纳了无头的他。相较于戛纳电影节获奖短片《无头男人》,接下来我要介绍的这一部获奥斯卡奖提名的黏土动画《男孩丹尼》要忧伤的多。在社会秩序一片混乱的某个城市,乞丐、富人、劫匪、警察都没有头颅,人们当然也看不到红绿灯,摔倒、踩空和车祸是这里的常态,电影的画面是倒置的,一场电影下来,爆米花像大脑的泥石流从脖腔处流泻堆在胸口。男孩丹尼是唯一一个有头的人,他遇上了心仪的女孩,多次触碰后,女孩突然摸到了他的脸,慌忙地跑开。丹尼回到家找出多日精心制作的断头台,砍下了自己的头颅,他被绊倒、拾起拐棍儿——走,走,拥抱——终于他和女孩走在了一起。它们已经看不到远处的民航飞机撞高楼的画面。
在纸片化的边城,创造者近于动画片里叫丹尼的男孩。出于对某些务虚工作的恶心以及对古籍里“避世金马门”描述的理解,他献上自己的头颅,。此种他自诩为自愿的截断与科塔萨尔的小说《无头记》里的无头人不同,那位先生是一个囚犯,被行刑者砍去了脑袋,因为一场罢工,无人安葬,被迫过着没有头的生活。
失去头颅后,俩人感觉惊人的一致。他们失去了五种感觉里的四种。但都有着一颗敏感、善良的心。他们坐在东西方各自的长凳上,“一片片抚摸树叶,试图辨别它们,叫出它们的名字”。他们成功了,无头人以手为眼、以手为舌,看到了绿色的石头,“摸起来很甜”。东方边城的这位更加自信满满,他相信可以凭借多年的经验和对文学的直觉赢回失去的感觉。他狠命地创造,把手腕用到了极致,自以为无头后可以更好地清除外宣和创建的臭味。一想到了断肢再生的昆虫和切后自愈的海参,它们感到了快乐。单说东方边城这位,走过夏夜的花园胡同,感觉到了烤串的孜然味和油炸臭豆腐的香味。他甚至想起带着补习的女儿穿街过巷的情景。
自以为得计/味的边城无头者一如《芙蓉镇》里的右派”秦书田一样踢着塑料袋和剐带肥肉的竹签子独自起舞。却像《男孩丹尼》里的人们,被路边人绊倒。突然,他听到了誓言、决心,沿街悬挂的口号,那仿佛是一场回忆,哦,对,自戕的前夜,经验交流到很晚,不是,是上午的民主生活,前面的帽太大了,每个人都有着同样的“帽”~~~~哦,想起来了,是因为帽子他截断了载体与脖腔之间的联系。对,就是帽子,太讨厌了,他是边城最后一个走上丹尼断头台的作者,他想起来了,因为地方的一种克山病,他的脖子出奇的粗,哦,在外省的边城,哪有什么怀璧无罪的匹夫?对“可能性”的思考与追求几乎是读写的原罪。的确是很长时间了,丹尼的断头铡刀已经渴血很久了,他衬衫的立领突然闻到了某种麻麻沙沙的锈味儿。
东方边城最新的无头者以为“引颈求一快”可以解脱陈腐的伤害。他真是一个傻瓜。即便失去了头颅,秉持原创的作家也必须接受这样的事实——他每日听到的,曾经欺骗良心传播过的讯息不可能过滤,四肢和躯干里的谎言也会参与集体/肌体的循环,这些基因层面的记忆无法清理,不可清洗,对于技艺与良知尚存的怀璧者也是一样——想忘记的永难忘记,不想被磨损仅存一点善意必将在“反复的回想中日益磨损。”
(2022.3.27)
注1:详尼克·索萨尼斯《非平面》。严安若翻译,北京联合出版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