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深谷体验”和精神向度
(2023-06-25 18:41:50)分类: 诗人论 |
诗歌永远应该植根现实,植根现实所属的时代,1990年代的中国先锋诗,所处的意识形态是复杂的,所置身的文化历史语境是严酷的。社会的急剧的转型,一切都在变动,一切都在迁移,终结与开始,上升与下沉,前进与后退,尤其是改革开放的时代旋流中,市场经济的中心话语盛行。有如一阵飙风,吹刮得人文沦落、价值失范、人性异化、灵肉撕裂……面对此种生存困境,真正的先锋诗的写作,不应该只是闲适、隐逸、自负的“农耕式”庆典,也不应该是超脱尘世自我净化的“纯诗”,它必须是无条件地、敏锐沉实地“深入当代”,深入现实,深入自我生存的境遇,去感受,去体验,去洞察,去思考。
重要的是“体验”。生命的体验,体验生命,现实的体验,体验现实。体验的基本方式是语言,而它的个人方式是诗人的灵魂。体验有浅近的感触,也有深层的体悟。先锋诗人,他们的体验已从观感深入到经验。他们“更自觉地、更勇敢地刺入当代生存经验之圈”,使诗歌对现实题材的处理和对时代“噬心主题”的介入成为可能,并可以把“近在眼前的异己包容进诗歌,最终完成对它的命名、剥露、批判、拆解”。从而,使其具有巨大的综合包容性,而成为影响当代的精神力量。
历史的重大转折,造成了人们生存的困顿、焦灼和忧虑,也造成了人的生命个体的灵魂的疼痛。这是时代的病灶。对此的深入,我们可以称之为“深谷体验”。
陈超依据生命体验的内涵和方式的差异,把诗人分为两个类型:一类是人类的“祭司”和“歌手”。他们“歌赞生命和使生命成长的一切”,也批判“那些扼制自由和创造”的权势”,他们“代表了人类歌哭的高度”;另一类诗人,他们“
坚持深入地狱,并为之唱出挽歌”,不为“空洞"和“黑暗“所吓倒,而与其进行
先锋诗人,在生命的“深谷体验”中,不仅有时代的批判,也有自我灵魂的拷问。他们不是消极地品味和咀嚼自己人生的苦果,而是从体验的内部孕生出超拔向上的强大动力。从而,体现出诗歌源初同时也是不断生长着的精神大势。
为了使诗歌更具“活力”和“有效性”,陈超在诗歌写作的精神向度”上,指出和厘定了五组两难境遇的整合。他提出五组,这里着重评述三组。
(一)个体主体性对整体生存的包容
个人与群体是辩证关系,既对峙又合一。因为个体生命的有机性,使它与人类的生存自然呼应与相通。而且,在写作中,个体生命的体验,一旦化为词语的事实,词语就获得了自己的驱动力,不断自动扩张,直至加入到人类共同体验到的生存真相之中。这样,就由个我生命的开掘深拓,而抵达了对人类生存的普遍关怀,由此而实现个体主体性对整体生存的包容。
(二)虚无与充实的现代转换
在诗人的生命体验中,“虚无“是人生在世的背彩。死亡是最大的“虚无”。但是,“生命经由母体的第一推动,就顽强地开启了它要求肉体与精神上升的马达”。也就是说,追求生存的“充实。然而,抗拒“虚无”,获致“充实”,并不是简单的递进关系。“虚无”是“充实”面对的“虚无”,“充实”是“虚无"反向生成的“充实”。二者相反相成。所以,诗人要在体验中承担起存在的“虚无”,从对它的迷惘、追问,进而拆解、剥离,然后从“虚无”的生存场中,涵养一个真实、纯粹而高尚的灵魂。“向死而生”,就是“虚无与充实的现代转换”。
(三)“漂泊与定居”互为表里
他说:“优秀诗人的生命体验,同时朝两个向度敞开:一种是漂泊精神前倾的预言,使我们超越现实的喧嚣,将批判力伸展于更为开阔的视域;一种则是对‘远方’前景的‘忤逆’,向内回溯,坚持高古凄怆的‘家园之歌’”。这就是“漂泊与定居”,也可以说是“离家”与“返乡”。当诗人“定居”在丰富的生命内核之中时,“漂泊”才可能是有效的,丰富的。当诗人“漂泊”的精神历程不再是盲目和自恋的被动放逐时,“定居”才具有重建灵魂家园的积极意义。此种互为表里的生命体验。正是生命“自我肯定,自我否定,自我否定之否定的无限历程”。
至于其他两组,构不成矛盾悖论的关系。“'不纯’中‘性命的纯粹’”,是“出淤泥而不染”的映托,“让语言本体与功能同时到场”,是“是什么就干什么”的一体性发挥。所以,不应包括在矛盾整合之内。
但无论如何,陈超把诗人的精神取向从“向下”托举到“向上”并在美学的畛域,把它交付给诗歌的话语定型和创造,它必将携带精神的重量而放射出恒久、高远的艺术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