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殊(991-1055),字同叔,抚州临川县(今属江西抚州)人。北宋政治家、文学家。晏殊自幼能作文章。景德二年(1005),以神童召试,赐进士出身,任秘书省正字。累迁至知制诰、翰林学士。】
《浣溪沙》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注释】
“一曲新词”句:唐代白居易《长安道》:“花枝缺处青楼开,艳歌一曲酒一杯。”
“去年”句:唐代郑谷《和知己秋日伤怀》:“流水歌声共不回,去年天气旧池台。”
亭台,一作“池台”。
【译文】
听一支新曲饮酒一杯,还是去年的天气老旧亭台,西落的夕阳何时再回来?
无可奈何看那花儿落去,似曾相识迎那燕子归来,在小园的花径上独自徘徊。
【题解】
这首词是晏殊的代表作,写悼惜春残,流连光景,感伤年华飞逝,但哀而不伤。“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更是成为千古名句。
《浣溪沙》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销魂,酒筵歌席莫辞频。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注释】
一向:一晌,片刻。
“等闲”句:谓人生会少离多,动辄离别,极易引起伤感。
“不如”句:唐代元稹《会真记》载崔莺莺诗:“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
【译文】
易逝的时光有限的人生,平常的离别也让人断肠伤心。饮宴歌舞莫要嫌它频繁。
放眼山河徒然怀念远方亲友,看见风雨中落花纷纷更让人伤春。不如赶紧怜爱眼前的亲人。
【题解】
此词慨叹人生迅忽、会少离多,应及时行乐。晏殊词用语明净、情感冲淡、闲雅蕴藉之中,常有警世之语,却非刻意为之。此词亦然,全词并未见花间词常见的场景描摹,多寻常叙述,句句寻常,却又句句动人。至最后一句“不如怜取眼前人”忽然转折,感叹哲理皆得来自然,全无拣词炼句痕迹。
《木兰花》
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注释】
“楼头”句:唐代李商隐《无题》:“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
一寸:即寸心。
【译文】
在绿杨逶迤芳草萋萋的长亭路边,情郎哥竟轻易地离开我远去。楼头的五更钟声敲醒我的残梦,离愁就像枝下落英暮春细雨。
无情之人不像我多情人这般愁苦,寸心纷乱如同柳条千丝万缕。天涯地角也有到头的时候,只有相思之情没有穷绝处。
【题解】
此词写无穷离恨,悔年少轻别,老来相思。题材寻常,因晏殊词直白却又隽永的特殊韵味,方能不落窠臼。此词写相思到极致,为后世多引用。李叔同《送别》:“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应从此词化出。
《蝶恋花》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注释】
槛:古建筑常于轩斋四面房基之上围以木栏,上承屋角,下临阶砌,谓之槛。
泣露:在露中饮泣。
恨:一作“别”。
朱户:犹言朱门,指大户人家。此处指闺房。
彩笺:彩色笺纸,供题诗写信。
兼:一作“无”。
【译文】
清晨栏杆外的菊花笼罩着一层愁惨的烟雾,兰花沾露似乎是饮泣的泪珠,罗幕之间透露着缕缕轻寒,燕子双飞而去。皎洁的月亮不明白离别之苦,斜斜的银辉直到破晓都穿入红红的门户。
昨夜西风惨烈,凋零了绿树,我独自登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想给我的心上人寄封信,可是高山连绵,碧水无尽,又不知道我的心上人在何处。
【题解】
这是一首闺怨词,写对情人的思念。在《人间词话》中,王国维把其中“昨夜西风”三句和柳永、辛弃疾的词句合在一起,用来形容人们学习的三种境界,可见这首词名气之大。
《清平乐》
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斜阳独倚西楼。遥山恰对帘钩。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
【注释】
红笺:古时用来向情人写情书题情诗的小幅红纸。
鸿雁在云鱼在水:鸿雁,据《汉书·苏武传》,指信使。鱼也常被当作信使。蔡邕《饮张城窟行》:“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此句指无法传递信息。
“人面”两句:化用崔护《题都城南庄》诗意。
【译文】
精美的红格信笺写满密密小字,说的都是我平生对你的爱慕之情。鸿雁飞翔云端且鱼儿游戏水里,这番满腹惆怅的情意难以传寄。
在斜阳里我独自一人倚着西楼,遥远的群山恰好正对窗上帘钩。桃花般的人面不知到何处去了,唯有碧波绿水依旧向东方流去。
【题解】
此为怀人之作。词中寓情于景,以淡景写浓愁,言青山长在,绿水长流,而自己爱恋着的人却不知去向;虽有天上的鸿雁和水中的游鱼,它们却不能为自己传递书信,因而惆怅万端。
《渔家傲》
越女采莲江北岸,轻桡短棹随风便。人貌与花相斗艳。流水慢,时时照影看妆面。
莲叶层层张绿伞,莲房个个垂金盏。一把藕丝牵不断。红日晚,回头欲去心撩乱。
【注释】
藕丝:双关语,谐音“偶思”。
金盏:指形如酒盏的金黄色莲蓬。
撩乱:纷乱。王昌龄《从军行》:“撩乱边愁弹不尽,高高秋月照长城。”
【译文】
越女在江的北岸采着莲藕,她轻轻地抄起桨让船顺着风行驶。这时候她的美貌可以和美丽的花来个竞赛。江水流得很慢,越女时不时地照照自己在江面上的妆容。
一个个撑开的莲叶像是一把把绿伞,莲房也像是一个个垂下来的金盏。她还在思念佳偶。太阳下山的时候,想要回去找他可是心里却极为烦乱。
【题解】
晏殊善于描写女性,他的词作中出现了很多女性形象。本词描写了采莲女在江边采摘莲藕时优雅的身姿和温婉的风情。词人从头至尾都没有使用一句俗艳之语,也没有跌宕起伏的语句和情节,给人一种清新淡雅、宁静闲适之感。
《木兰花》
池塘水绿风微暖,记得玉真初见面。重头歌韵响琤琮,入破舞腰红乱旋。
玉钩阑下香阶畔,醉后不知斜日晚。当时共我赏花人,点检如今无一半。
【注释】
玉真:玉真仙人。此处借指佳人。
重头:词中上下阕平仄完全相同者,谓之“重头”。此处指所唱之曲回环叠韵。
入破:唐宋大曲的专用语。“破”为大曲中一大段落,“入破”即刚进入“破”的第一遍。
【译文】
池塘中绿波荡漾微风送暖,记得就在那时我与玉真初次相见。她甜美的歌声清脆悦耳,穿着红裙的细腰纷乱地旋转。
我躺在玉钩栏下的香阶旁,沉醉后竟然不知道夕阳西下天已晚。当时与我一同饮宴赏花的旧友,算起来如今健在的人已无一半。
【题解】
此词忆往伤别,抒发不胜今夕之慨。“当时共我赏花人,点检如今无一半”,往日盛景不复,良辰难再,故人星散。如此感慨良深,但晏殊词情感节制,用语仍平直静定,自有一种勘破无常、宠辱不惊的豁达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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