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Q千秋
著名小麦专家金善宝教授百岁诞辰时,电视台记者前往采访,询及长寿之道,老先生曰:我是阿Q崇拜者。在极左年代曾历经坎坷之诗人公刘则愤激语曰:“中国人倘没有一点阿Q精神,还能活下去吗?!”余友某,史学家也,十年动乱中,遭“四人梆”迫害,数陷囹圄,但重见天日后,却未见衰老状,举手投足,依然豪放,人皆异之。此公曰:“我在囚室,抬头不见北斗星,但抬头即见司马迁,每思及他老人家惨遭腐刑,而我却完好无损,将来‘机关’照样‘办公’,夫复何求!其余尚有何事不能咬牙忍受哉?”有位史家撰有《阿Q族谱考略》文,历数千百年前之阿Q先辈,并在文中惊叹:阿Q虽未与其苦恋之吴妈结婚,却又哲嗣绵延不绝,“真乃斯亦奇矣!”如此看来,倘喊阿Q不朽,未免那个;若说阿Q千秋,则显属实至名归。正是:
沧桑神州,阿Q千秋——
幸也不幸?毋庸深究。
马桶学者
亡友马雍教授曾与余侃马桶与文化掌故,余所知者,均来源于书本,马兄长我数岁,走南闯北,博闻多见,所述有极可笑者。
如:湘潭有学者某,乃其父执,终日手不释卷。晨起,即在院中置马桶一,小几一,几上置香茶一杯,糖果瓜子数碟,然后边方便,边饮茶,边用小吃,边读书。余闻之捧腹,曰:“据记载,欧阳修作文,巧思多得之于上马桶时。但欧阳修之清福,不逮此公远矣。”马兄拊掌以为然。正是:
晨雾朦胧,朝霞正红。
“马”上治学,何其从容。
当仁不让
某著名史学家,曾至某大学历史系作学术报告。该系系主任作开场白曰:“今天我们很荣幸地请到著名历史学家某教授给我们作学术报告,大家鼓掌!”掌声雷动。细心人察觉,某教授闻及“著名历史学家”时,顿时不悦,但旋即强作欢颜,开始报告。此公素以擅作长报告闻名,无四小时,绝不罢休。众皆知尊老敬贤,乃我民族传统美德,故均强打精神,耐心听完。系主任按例作闭幕词,曰:“让我们再一次热烈鼓掌,感谢著名历史学家某教授给我们作了这样精彩的报告!”掌声虽不热烈,但毕竟再度响起。听者如释重负,纷纷站起退场。不料此公立刻站起,正言厉色道:“请诸位坐下,我还有话说!著名历史学家——有著名封建主义史学家,有著名资产阶级史学家,有著名马克思主义史学家,我是著名马克思主义史学家!”众人闻之,甚感惊诧,散会后,咸窃窃私语曰:“马克思主义史学家可自封乎?”余闻之不然,作赞曰:
表壮里壮,实乃好样。
马列自诩,当仁不让!
重拾荒城
著名学者某,近正创作长篇小说《重拾荒城》,风格酷肖《围城》。余有幸得睹其中一节,述及青年张山、李斯领结婚证已逾二载,却相约均考取职工夜大后,始完婚。天可怜见,是年秋,双方均接到夜大录取通知书,当夜即入洞房。洞房花烛夜,人生极乐时。此公描写道:“他们继续考试……先做的问答题,似乎有些漫不经心,后做的填充题,就很投入了……”余以为,若非大学者,不能有此绝妙文字也。现特抄出,聊博读者一笑。正是:
重拾荒城,播雨耕云。
何日完稿?卓尔不群。
大题小作
近日报载:作家刘绍棠先生赴宴,有女歌手请其点歌,并自称各种歌俱会。刘绍棠遂正色曰:国歌,你会唱吗?我就点这首歌。女歌手答曰:不会。刘遂义正辞严曰:你连国歌都不会唱,还唱什么歌!消息不胫而走,各报竞相转载,似乎刘绍棠多么重视国歌,其爱国热忱,无处不在,足为世人风范。但不才心有戚戚焉:堂堂国歌,乃铸我民族魂之歌也!岂容在宴席、卡拉OK厅随意点唱?退一万步言之,在美味佳肴前,或酒醉饭饱后,闻“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果能开胃口,助消化?或毋忘在公款吃喝之余,一抒爱国情怀?真乃不可思议也!装腔作势,断非精神文明,媒体何必“曲儿小,腔儿大”,一再鼓吹。另有一事,亦令人纳闷:某剧作家下海,贺客如云,其中一位剧作家贺词曰:“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商城。”“长”改为“商”,也许不失为神来之笔,能博得某些人的一笑。但巧则巧矣,将国歌歌词与国际歌歌词重组,其庄严性又置于何地?倘竞相效尤,当非好事。正是:
大题小作漫自夸,装腔作势有名家。
劝君何必建蜃楼?不如省力修篱笆。
冬天童话
大诗人海涅著《德国,一个冬天的童话》,享誉世界文坛。十几年前,遇罗锦著《一个冬天的童话》,也曾轰动一时。此皆文学作品也,不足为怪。令人称奇者,在茫茫神州,大千世界中,冬天的童话层出不穷,却是活生生现实。不才近日收到一位读者来信,信封署曰:《中华荟萃人才》之一、入典《世界杰出人才》之×××。展读之下,令我惭愧万分,如此杰出人士,不才过去竟一无所知,实在孤陋寡闻。尽管年年发大水,亦有旱灾,各种名人竟然恰似雨露滋润禾大壮,“遍地英雄下夕烟”,令人目不暇接。平地一阵烟,突然冒出个“郭沫若的得意门生”,被小报炒得沸沸扬扬,而知情者几乎笑掉大牙,是又一例也。名人如此,凡人又如何?《劳动报》1996年10月7日载:9月6日重庆至广州的141号车厢内,五名歹徒挨个搜旅客钱财,所有旅客或拱手掏钱,或呆坐候宰。《文摘报》转载此文,标题鲜明,令人难忘:“歹徒抢劫,二百旅客无人反抗:无人指认,首恶土匪逃之夭夭。”余性也愚,大惑不解:1996年乃鼠年,奈何胆怯的兔子越来越多?正是:
冬天童话亦何多,犹似风吹野山坡。
金盆狗矢添笑料,人海无日不风波。
穷博士
元末明初的绍兴诗人张宪,有《咏穷博士》诗一首,读来耐人寻味。诗曰:“五日张京兆,犹能故杀人。一年穷博士,不救归装贫。深冬未衣絮,坐席长凝尘。愁吟苍蝇叫,怒作蛤蟆嗔。冷拨豆秸火,倦卧黄茅茵。饥来捕雀鼠,梦里骑麒麟。不知贫作祟,犹道诗有神。……”(《玉笥集》卷5)穷博士的窘困、无奈,令人同情,更令人浩叹。由此我们可以知道,博士一词,并非舶来品,是我们的本地产。其实,若溯其源,秦朝已有文官博士,“掌通古今”,汉代设五经博士,都由德才兼备的学者担任。元朝末年,政治腐败,知识贬值,致使堂堂博士,斯文扫地,惨到衣不暖体、食不果腹的地步。文运、国运,从来是互为表里的,元末文运如此,难怪大元帝国很快就“忽喇喇似大厦倾”了!
近百年来,博士在我国行情看涨,属于“吃香喝辣”的“肉食”阶层。其根本原因,这些博士非留学东洋,即留学西洋,有了洋气,也自然就有了财气,因此《围城》里不学无术、在国外瞎混的方鸿渐,归国前,千方百计买个博士文凭,归国后,果然风光了一阵。20世纪80年代以来,我国自己培养博士,英才辈出,在一些领域,完全超过了西方的博士水平,这真是一件大好事!
但是,正如古诗所云,“好事过头必为殃”。现在的博士越来越多,其中一些人的德才,名不副实。据报载,有个法学博士,居然根本不懂法,污辱执法人员,身陷法网;有的博士写博士论文,抄袭已出版的博士论文选,及学术著作;更有甚者,已当了教授的某博士,写了一本书,公然连书名都是剽窃他人的,真可谓由鼠窃狗偷而明火执仗矣!现在的博士导师,有多而滥的趋势。某大学一个系居然有十几个博士生导师,某研究所的一、二、三、四把手,竟都是博士生导师,他们的弟子的水平,可想而知。
元末博士财穷,时下某些博士才穷。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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