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著名儿童文学作家周锐为大家“自说自画”,了解优秀传统京剧艺术!
故事发生在隋朝末年。所谓“末年”,那就是天下大乱,乱得要改朝换代了。
有一个小村庄叫龙口村,庄主是位已当了奶奶的妇人,叫姜桂枝。能当庄主是因为她本领高强,还把一百零八招姜家花枪传授给了儿子罗松和孙子罗焕,才能在乱世中保护家园。
这天,姜桂枝正在看孙儿耍枪,忽然来了两位客人。他们是瓦岗寨的好汉尤通和史大奈,来为山寨向庄上借粮的。虽然姜桂枝从未接触过瓦岗寨,但瓦岗军的好名声早已如雷贯耳,所以毫不犹豫地答应借粮。
两位好汉道谢后便要离开。尤通看到院中摆列的兵器,顺口问了句:“老夫人,你们家何人习武啊?”
姜桂枝回答:“我家三代习武。”
年少的罗焕抢着说:“我们家都练花枪。”
“那,”史大奈说,“能不能请小公子演练一番,让我们瞻仰瞻仰?”
罗焕说:“一个人练多没劲啊。”
“哦?”史大奈笑了,“你的意思是,咱们较量较量?”
“你敢不敢?”
姜桂枝立刻嗔道:“焕儿不可无礼。”
“没事儿,”史大奈脱了衣服,“我陪他玩玩吧。”
罗焕很难找到对手,便兴冲冲将一根银枪扔给史大奈。
史大奈本来不想跟小孩子真动手,可他很快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谦让的资格。姜家花枪招招凌厉,史大奈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不到十招就沁出汗珠落了败。
史大奈苦笑着要递枪给尤通,尤通却从兵器架上拿了一柄大刀:“咱俩一起上吧。”
虽然二对一,可是罗焕如银龙护身,愈战愈勇,轻轻松松将两位好汉逼出圈外。
史大奈问尤通:“哥哥,我怎么觉得这枪法有些眼熟呢?”
尤通说:“分明与罗成贤弟的枪法一般无二。”
姜桂枝立刻问:“那罗成多大年纪?”
罗松提醒母亲:“既称‘贤弟’,应该是个年轻人。——二位壮士,不知山寨中还有何人会使花枪?”
史大奈说:“有哇,还有个老英雄叫罗艺。”
姜桂枝祖孙全都一震。
姜桂枝压抑着激动说:“想这世间同名同姓者甚多。不知这个罗艺多大年纪?哪里人氏?”
史大奈回答:“六十一岁,祖居淄川。”
这回姜桂枝不再怀疑,轻声说:“是他。”四十年前她丈夫罗艺进京赶考,后来她因战乱从南阳姜家集迁来此地,夫妻俩就再没通过音讯,没想到如今重聚在即……
小罗焕告诉两位叔叔:“罗艺就是我爷爷,我奶奶找了他四十年了。”
史大奈没有思想准备:“这个——”
还是尤通反应快:“什么这个那个的,快拜见伯母吧。”
于是二人向姜桂枝行了大礼。
站起后,史大奈将尤通拉到一边嘀咕:“哥哥,咱们只见过秦伯母,从来没见过这个伯母,她是真的吗?”
尤通说:“我看像真的,就凭小公子的花枪,那还有假吗?”
“这么说那老头瞒——”尤通赶紧向史大奈使眼色,史大奈立即改口大声说,“原来小公子使的真是罗家花枪啊。”
“不对,是姜家花枪!”罗焕纠正史大奈,“我爷爷的枪法还是我奶奶教的呢。”
二人吃惊道:“原来如此。”
罗松便说:“母亲,就该请二位壮士带信上山。”
“是啊,”姜桂枝说,“烦二位告知罗艺,就说南阳姜氏桂枝带领儿孙,即日去瓦岗寨寻他。”
罗松补充:“军粮一同送到。”
尤、史二人连声答应,告辞出庄。
史大奈说:“哥哥,这下要热闹了……”
二人走后,姜桂枝写了信,叫儿孙先启程,好让罗艺下山接她。
再说罗艺,闻听姜氏来寻,顿时为难起来。离散后兵荒马乱,投信无门,他以为前妻已不在了,才在山东娶了秦氏,生了罗成。现在前妻带着儿孙来了,他要当着众将和儿子认亲,实在……实在……
罗艺正在左右不定,罗成气冲冲来了:“爹爹,方才尤通、史大奈之言,不知是真是假?”
罗艺赶紧灭儿子的火:“你知道我久居山东,南阳那地方我从未去过,焉有此事?”
可是尤通和史大奈又来了:“老伯父,你的儿子和孙子都在山下等候,你怎么还不去接他们?”
罗成替父亲解释:“同名同姓的多了,他们是认错了人。”
“不会认错,”史大奈说,“那小公子的枪法和你一样。你的枪法是老伯父教的,那小公子说老伯父的枪法还是老伯母教的呢。”
罗成大怒:“爹爹,会不会是官军定下认亲之计,要使我们父子不合,搅乱军心?”
“嗯,嗯。”
“待我下山,结果他的性命!”
罗艺慌了:“我儿你去不得。”
罗成问:“为何去不得?”
尤通笑道:“老伯父是怕人家枪法厉害,你不是对手。”
史大奈也来凑趣:“罗贤弟,老伯父是替你担心,怕你受伤。”
“可恼哇可恼!”百战百胜的罗成何时受过这种气,他立即提起银枪下山去了。
眼看要发生手足相残,罗艺嘱咐尤、史二人:“你们速速下山解劝,千万不能动武。”
尤通怪罗艺不说真话:“既是官军派来奸细,您就让他们打去吧。”
史大奈也说:“既然您说没有这门亲,您还操什么心呢。”
罗艺只好再找亲戚秦琼帮忙,因为他现在的妻子秦氏是秦琼的姑母。不过罗艺只是请秦琼下山解劝,却不肯说明内中详情,秦琼只好见机行事了。
再说罗成下山,遇到罗焕。
罗成问:“你这娃娃,到此做甚?”
罗焕说:“我找我爷爷罗艺来了。”
“瓦岗寨中无有你的爷爷,还不快走。”
“你是什么人,这么厉害?”
罗成说:“俺是你爷爷罗成。”
罗焕也生气了:“你跟谁称爷爷?我也不是好惹的。”
“休得啰嗦,先吃你爷爷一枪!”
“你也吃爷爷我一枪!”既然对方不礼貌,罗焕也当起爷爷来了。
于是双方开打,枪来枪往。罗成一意逞强,罗焕毫不相让。
罗松见儿子跟人家打起来了,要过去看个究竟。正好遇见下山来的尤通和史大奈,还有秦琼。
史大奈给罗松和秦琼做介绍,罗松的爸爸是秦琼的姑父,那么他俩就是表兄弟了。
表兄弟互相见了礼,尤通说:“这都怪罗艺老伯父不肯认亲,罗成贤弟不察详情,下山就打起来了。”
秦琼对罗松说:“你我分头解劝,以免骨肉相残。”
那罗成见无法取胜,怕失手丢丑,干脆使出绝命三枪。
“好哇,”罗焕刚才还是玩玩的,现在被彻底激怒,“你来这个,我也给你个厉害的!”
这时众人赶到,劝开双方。
罗焕在父亲要求下,勉强向这个不留情面的叔叔赔了礼。而罗成心情复杂,头也不回地上山去了。
秦琼便向罗松提出,要拜见他的另一个姑母。
这时姜桂枝也来到山下,在客店等待丈夫的迎接。她正沉浸在往事回忆中。四十年前的一个大雪天,去京城赶考的罗艺病倒在姜家门前。罗艺老家是山东淄川,而当时的京城是洛阳,他去洛阳路过南阳姜家集,所以罗艺对罗成说他从未到过河南是说谎。姜桂枝回忆着,当年她和父亲救起罗艺,养好了他的身子,然后就相爱了。成亲后,姜桂枝将一百零八枪的姜家花枪传授给罗艺,希望他能考个武状元。但考期已近,罗艺来不及学全所有招式就急着动身了。此后姜桂枝一家躲避战乱来到龙口村,就再没得到罗艺的音讯。只说此生再难相见,谁知枯木又能逢春!
可是姜桂枝的满心欢喜被浇冰雪,罗艺并没下山迎接。小罗焕向奶奶诉说委屈:“那个罗成还使出绝命三枪,要不是您教过我破解的招数,孙儿我早就没命了!”
怎么会这样?姜桂枝呆住了。
罗松安慰母亲:“我们回去吧,孩儿我会孝敬您老人家的。”
性情刚烈的姜桂枝此时已怒不可遏:“你我母子这样不明不白地回去,岂不被众人耻笑!”
这时秦琼等进来,秦琼拜见伯母道:“侄儿前来迎接姑母上山。”
姜桂枝摆摆手:“侄儿不必多讲,老身早已明白。你三人回山告知罗艺,就说南阳姜氏桂枝,单叫罗艺下山交战。”
秦琼连忙劝说:“姑母不必动怒,待侄儿好言相劝姑父,他自然前来迎接姑母。”
“不不不,”姜桂枝说,“叫他披挂下山。”
“披挂”就是穿上盔甲,准备打仗。秦琼不知所措了:“这个——”
倒是尤通大声赞成:“对,您就得按着牛头喝水,不打不行。别说您了,就是我们哥们也咽不下这口气呀。”
“尤通贤侄,”姜桂枝道,“请你回山当着众英雄的面,就说我不为认亲,只是要与那忘恩负义之人兵戎相见。”
“好,待我速回山寨,报与大王程咬金知道。”
程咬金也是正直之人,立刻恼怒地传令:“叫罗艺披挂来见!”
罗艺来了:“参见大王,有何差遣?”
程咬金说:“山下来了一员女将,单单要你出战,命你速速下山,将她擒来。”
罗艺一听不妙:“大王将令,怎敢不遵,只是老夫年迈,不能出战哪。”
尤通笑道:“老伯父,这事非您不可呀,您不是说这是官军定下的认亲之计吗?”
史大奈说:“您正好下山,捉住奸细,也好立功受赏。”
罗艺还在推脱,程咬金问:“老伯父,你不肯下山,莫非与那女将有亲?”
罗艺赶紧否认:“无亲。”
程咬金又问:“那就是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
这话触动罗艺的自尊:“老夫武艺谁人不知!”
“好,罗艺听令!”
“在。”
“命你将奸细擒回,不得有误。若有违抗,军法处置。”
于是罗艺没退路了。
这时姜桂枝已换上武将的长靠,插上威风凛凛的四面旗。她一边严阵以待,一边唱道:“空盼望,气难忍,我好心伤。跨战马,提银枪,足穿战靴换戎装。今日里我上战场,来寻忘恩负义郎。这苦衷,对谁讲,倒叫我又悲又恨又羞又恼怒火满腔。结发之人他不认,不认子孙丧天良。请众人为我高声嚷,要罗艺快下山来对花枪!”
她远远看见,罗艺磨磨蹭蹭地出现了。
姜桂枝把枪一横:“见面不必把话讲,叫你认认这花枪。”
“千军万马我敢闯,今日上阵心内慌。战她不过我低声讲,”罗艺近前恳求,“你我有话好商量。离别后我曾多次寄书信,投寄无门我无主张。我——”
山坡上观战的尤通忍不住了:“老伯父,你愣着干什么呀?”
史大奈也喊:“认不认识呀,不认识就开打呀。”
姜桂枝一摆手:“花言巧语不用讲,我心早被你刺伤。到此不为把你认,我要教训你这负心郎!”
姜桂枝立即动手,罗艺慌忙招架……
观战人群中出现了不同声音。
秦琼对程咬金说:“大王,我们还是解劝的为是啊。”
程咬金拿不定主意:“这个——”
小罗焕说:“也别让我爷爷伤着我奶奶,也别让我奶奶伤着我爷爷。”
尤通却说:“嗨,老夫老妻的,伤不着啊,让他们打去吧。”
山上正在议论,山下打得难分难解了。不过,罗艺使出的姜家花枪已经注定胜不了姜桂枝。
罗艺汗流浃背:“桂枝紧追不肯放,罗艺心中着了慌。路路枪法全用过,只剩‘巧女纫针’一招枪……”
姜桂枝却不慌不忙:“你的枪法本是我教授,班门弄斧叫我冷笑一场。多亏没把你全教会,叫你尝尝‘白蛇吐芯’这一枪!”
银枪刺出,变幻多端,眼花缭乱的罗艺不知怎样破解,被挑到空中,又重重地摔下。幸亏他武功在身,没被摔成骨折。
众人赶忙下山搀扶——在戏台上,几秒钟就可以“下山”了。
罗艺刚被搀起,程咬金又厉声命令:“跪下!”
罗艺只好跪在姜桂枝面前。
姜桂枝问罗艺:“你认识这花枪吗?”
罗艺直点头:“认得,认得。”
姜桂枝说:“这就是我们当年结为良缘的凭证。”
程咬金也说:“这可是你的结发之人啊。”“结发”是原配夫妻的意思。
罗艺跪在那儿羞惭满面:“正是我的贤妻,是我的贤妻呀。”
尤通说:“老伯父,您要是早点相认,不是省得摔这满脸泥了吗?”
姜桂枝怒气不息地继续数落罗艺。
罗松劝道:“母亲,宽恕我父吧。”
罗焕也说:“饶了爷爷吧。”
程咬金说:“伯母,您再不宽恕伯父,侄儿们也要跪下了。”
姜桂枝终于心软:“若不看在众人面,定叫他跪死在寨门旁!”
咬金大喜:“山寨摆宴,庆贺伯父伯母全家团聚!”
这出戏的主角是老旦,而且是个有武功的老旦。
鲁迅在散文《社戏》里提到过老旦,说她只会坐在那里一直唱。有时她的手一抬,孩子们以为她要住口了,谁知还是唱个没完。最后大家只好走掉了,一路上大骂老旦。
京剧里的老旦也是以唱为主。其实以前老旦跟其他行当一样,也要练武功,也有不少老旦戏是要开打的。
前不久电视里恢复演出《目连救母》。以前这出戏里包括《五鬼捉刘氏》,目连的母亲刘青提被五个鬼卒追赶。刘青提一边翻扑,一边还得接住鬼卒扔出的钢叉,你们说没有武功行吗?
杨老令公的夫人是武艺超群的佘赛花,老了以后成了佘太君,可是照样能打仗呀。以前佘太君扎硬靠开打的戏有《战黄花》、《太君辞朝》。
我们介绍过《八大锤》,就是陆文龙的故事。在这出戏前面本来还有一出《乳母教枪》。说的是被掳去北国的陆文龙长大以后,有一天私自游猎,乳母董氏去兀术那里询问,兀术也不知他的去向。等文龙带着猎物回来,兀术才放心,知道董氏没说出文龙身世,文龙未去投宋。董氏见文龙回来,怪他不该贪玩而荒废武艺。文龙就演练枪法,证明自己没有荒废武艺。然后他问董氏:“听说当年梁山泊有个双枪将董平,您能不能教我双枪?”董氏一听就哭了,原来她就是董平的姐姐。陆登和董平是师兄弟,董氏自兄弟、丈夫、儿子死后就住在陆家,成了陆文龙的乳母。此时她见文龙问起董平,便将董家的双枪传授给文龙。教完后董氏说:“学好双枪,将来好——”文龙问:“好什么?”董氏怕他不懂事,泄露了真情,就支吾过去。
还有一出《师母教刀》,它很特别,不像《乳母教枪》那样真刀真枪地教。我们介绍过的《连环套》里曾提到黄天霸的父亲黄三泰。黄三泰的师父胜英去世后,他的师母将胜英的刀法教会了他。是在吃饭的时候教的,拿筷子比划的,比拿真刀难演。
为什么以上提到的那些戏都失传了呢?这是因为,连续几辈的头牌老旦(龚云甫、李多奎等)武功不佳,就以唱功取胜,他们的徒子徒孙们也就不练武功、不打把子、不扎靠了。我们介绍过的《樊江关》,柳迎春出场时原来是穿软靠和斜蟒(蟒袍只穿一只袖子叫“斜蟒”),现在不这样了。
所以,《对花枪》的可贵之处就在于重现了老旦的飒爽英姿。你也许会问:“你不是说老旦的武戏都失传了吗?”确实如此,但《对花枪》是从豫剧移植过来的,那原是豫剧名旦马金凤的代表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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