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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3】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我的越剧人生|王文娟著

(2022-09-12 22:00:20)
分类: 图文:粉墨人生
【连载3】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我的越剧人生|王文娟著
1938年到上海后拍的第一张照片

        第二章 人海浮沉天涯行从艺学戏(1938—1942)

        一、学徒生活
        1938年8月的一个下午,我们乘坐的船停靠在上海十六铺码头,周围一片人声鼎沸:“上海到了!上海到了!”我匆忙拿了行李跟在姚水娟嫂嫂的身后。站在人头攒动的码头上,心里依然有一丝恍惚:这就是上海么?
        出了码头,姚家嫂嫂叫了一辆黄包车:“去天津路香粉弄!”人力车奔走在大上海最繁华的街道“大马路”(即现在的南京路)上。四周商肆林立,车水马龙,一切都是那么新鲜,我却无心观赏,想着即将面临的陌生环境,忐忑不安。没多久,黄包车在一幢叫做煤业大楼的建筑前停了下来,天香大戏院到了。
        天香大戏院位于上海饭店东首的煤业大楼底层,门外墙上贴着一些大红海报,纸上写着许多名字,我一眼便看见最大的两个正是姚水娟和我的表姐竺素娥。当时表姐所在的越吟舞台除了她和姚水娟领衔外,还有商芳臣、邢竹琴、毛佩卿等名角,可谓阵容强大。
        天香大戏院其实不大,大约四百多个座位,设施也很简单。舞台后面左侧是更衣室,右边搭出一个棚作为演员的化妆间。当时日戏刚散场,后台人来人往,只见化妆间门口竹椅上斜靠着一位身穿淡绿色丝绸晨衣的年轻女子,脸上还带着妆,看见我们,她起身叫了一声:“阿嫂!”原来她就是大名鼎鼎的姚水娟。见她疑惑地望着我,姚家嫂嫂忙介绍说:“这是全芬的表妹。”姚水娟回身对里面的房间叫道:“全芬,侬表妹来了!”只听表姐应了一声,穿着深蓝色的丝绸晨衣走了出来,笑着招呼我:“彩娟,侬来啦。”
        表姐安排我们先休息吃饭,演员们刚吃过,锅里的饭还是热的,下饭的菜只有黄豆芽烧咸菜,经过一路颠簸劳顿,我又累又饿,在上海的第一顿饭吃得很香。一会儿,演员们改妆准备上夜戏了,化妆间本来就不大,大家都在各自忙碌,唯有我一人手足无措,总觉得站在东面也不对,站在西边也碍事,整个房间似乎没有我的立足之地。幸亏表姐唤我过去,我站在她的身后看演员化妆。花旦们头上漂亮的珠花让我看得两眼发亮,心中暗想:“这里到底和家乡的草台班子大不相同。”
开场锣鼓响了,后台有扇小窗正对着舞台,我便站在那里看表姐她们演出。第一次在上海看戏,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新鲜的,演员们的服装特别鲜艳,连舞台上的灯光都显得特别明亮,不像我们村里演戏时,台上只点一盏“美孚灯”[插图]。当晚演出的剧目是传统戏《二度梅》,当我看到梅良玉因全家被陷害,化名逃脱卖身为奴,在陈府打扫花园时,想到自己只身来到上海学艺,不禁触景生情,黯然神伤。演到陈杏元塞外和亲,在重台和梅良玉生离死别时,又想起离家时与母亲弟妹分别的情景,忍不住落了泪。
        夜戏演完,大家随便吃了点菜泡饭当夜宵,简单梳洗后准备睡觉。那时候没有宿舍,大家就睡在剧场里,剧场的坐椅是长排的木椅子,我们搬开椅子,把地上的瓜壳果皮打扫干净,铺上席子就当床铺了。表姐和姚水娟等主要演员,有自备的行军床。我躺在地上胡思乱想:“上海怎么会没有床睡的?”在上海的第一个晚上,或许是太累了,我也来不及多想,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几天后,我买了一对香烛,表姐在后台的唐明皇像前点燃(过去梨园行尊唐明皇为祖师爷),让我拜过唐明皇,便算是入了行。接着我向表姐行拜师礼,从此表姐就成了我的老师,她也是我唯一正式拜过师的老师。随后,表姐把我正式引见给戏班成员:“从今天起,我的表妹就在这里学戏了,请大家多多照应。”我胆怯地逐一叫了声某某大姐,就躲在表姐身后,大姐们客气地称赞了几句。从那一刻起,我就此安身立命吃上了这碗“戏饭”,开始了自己的演艺生涯。
        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靠自身。”我的老师竺素娥经常说,文戏要武唱,只有把武功基础打扎实了,才能真正把戏演好。当时,剧团里有一位武功师傅教我们学员练习基本功,他叫“招全”,我们都叫他“招全师傅”。早年我老师随群英舞台在宁波演出的时候,就遇见了这位招全师傅,他原是京剧演员出身,戏路广,武功好,他进戏班后,我老师受其教益不少,《投军别窑》便是他教的,这出戏后来成为我老师的拿手剧目之一。
        招全师傅训练我们学员十分严格,腰腿、台步、拿顶、搁腿、鹞子翻身、抢背、刀枪剑戟都要练。说起练功还有一件趣事,刚开始教虎跳的时候,我暗自高兴,心想:这个我会呀,以前在稻田里常练的,这下一定能“露一手”。我就一鼓作气翻了起来,招全师傅措手不及忙过来扶我,说:“你的虎跳怎么是反的呀?”我愣住了,还是只能跟着师傅老老实实从头学起。要从错误的动作纠正过来,还真是比一张白纸更难。
        我们这群学员约有七八个,小孩子早晨贪睡,每天招全师傅就会用一根小竹竿在我们的被子上敲打,督促我们起来练功。练拿顶的时候,我双手撑在地上,招全师傅用手反拉住两只脚,嘴里数着数字:“一、二、三、四……”每天还要加,今天数到十,明天就是十一,每次数到后来,我的小手就开始发抖,可招全师傅还是不放,我只能咬咬牙鼓励自己一定要坚持。眼看我越抖越厉害快坚持不住了,招全师傅这才松手。他还教我们练习从几张桌子上翻下来,到我学会从一张半桌子上翻下来时,招全师傅因事离开了剧团,我能有后来的那点武功,还要感谢这位师傅当年打下的底子。
        招全师傅走后,我在练功上依然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争气,把戏学好。同伴小姐妹外出游玩时,我常独自留在后台琢磨剧情唱词,戏散场后,别人忙着卸妆,我却带妆上台走台步、练甩发、跪行。因为我小小年纪沉默寡言,一心学戏很少玩乐,被同伴们戏称为“小老太婆”。但是,我的努力和刻苦,老师们都看在眼里,她们也总是对我勉励有加。姚水娟大姐说:“彩娟妹妹这么用功,将来一定会出山的!”王杏花大姐也常夸奖我:“小妹妹蛮聪明,戏学得快,会出山咯。”
        与家乡传统科班那种“年年难唱年年唱,处处无家处处家”的“跑码头”生涯相比,剧团的学员生活自然是平静安稳多了。随着天香戏院生意越来越好,演员的生活条件也有所改善。老板在前台搭起了阁楼作为演员宿舍,大家终于可以睡床铺了,不过我们学员还是在地板上打通铺。伙食很简单,平时吃素,总不过两三样菜,黄豆芽炒咸菜或青菜,每逢初一十五能吃上两次荤菜,也就是每人两片两指宽的肉片。
        在整个一年里,剧团只有两个时间段不演出,冬天年底称为“封箱”,夏季称为“歇夏”。因为那时剧场没有冷气,到了最热的七、八月份,观众就会少很多,对演员来说,长期日夜两场演下来需要休息,而且夏季演出容易损耗贵重的行头(当时较好的行头都是演员自己出钱置办的);对剧场老板来说,则正好趁机调整演员阵容。

【连载3】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我的越剧人生|王文娟著
1950年代中期,与老师竺素娥(中坐者)、师姐筱素娥

        这段“空窗期”成了我们学员练功的最佳时机,每逢歇夏或封箱,我和师姐筱素娥、学丑角的“小田鸡”等几个外地学员就在台上从早唱到晚,把所有我们会的,老师演过的戏都自得其乐地演个遍,饿了就去厨房里抓一把冷饭吃,吃完便在台上舞刀弄棒翻跟斗,累了就去睡觉,睡醒了再接着练。只有在那个时刻,舞台是完全属于我们的。
        歇夏的时间相对较长,遇上换剧场的当口,老板就不再提供伙食和住宿了。上海的学员可以回家,而我只能跟着老师过居无定所的生活。老师是红角儿,到哪里都受欢迎,我跟在她后面,总觉得自己是一个多余的人。
        记得有一次,我跟着老师借住在她的朋友家中,吃完晚饭我上阁楼先睡了,老师和她的朋友聊天,夜里醒来我闻到了炒年糕的香味,她们叫我:“彩娟,下来一起吃点年糕吧。”我心想,住在别人家里已经是情面,不能再不知趣地麻烦人家,于是我假装睡着了不应声。炒年糕的香味阵阵扑鼻而来,我躺在床上咽着口水,心想若是还在自己家里,我早就跳起来跟弟弟妹妹抢着吃了。
        老师在生活上一直很照顾我,她为人朴实正派,话不多,对我既严格又宽厚。我刚到上海不久,一天帮她收拾房间,不小心打碎一瓶香水,这在当时是比较昂贵的东西。我吓坏了,不知如何是好,想说又不敢,不说又觉得不安。接下来的两天,我一直纠结这件事,有几次都走到老师面前了,还是转回来。到了第三天,我实在忍不住了,终于鼓起勇气对老师说:“阿姐,桌上的香水是我打碎的。”没想到老师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我早看见了,以后做事情当心点。”并没有责怪我。我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十三四岁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因为练功的关系,我的鞋子磨损得特别快,又没有钱买新的。有时母亲也会托人从家乡带鞋子给我,可是由于当时通信不便,我们又时常转换剧场,母亲亲手缝制的鞋子几经辗转,送到时常常已经小了。记得有一双布鞋,母亲在鞋面上绣了一朵梅花,非常漂亮,虽然穿不下我也舍不得扔,穿大半只脚,脚跟露在外面,到了冬天,脚后跟都开裂了。老师看在眼里,不声不响买了双新鞋给我,后来,老师看别的女孩子都有皮鞋穿,又给我买了一双皮鞋,而她自己却一直很节俭。在河北大戏院演出时,老师有一位姓沈的朋友,是一家医院的妇科主任,平时住在医院宿舍,有两间房间供她独用,她留出一间让我们去住。医院离戏院比较远,每天演完夜戏,老师总是舍不得坐车,带着我步行回住处,直到现在我仍记得,在沉沉黑夜里,那条路似乎显得格外漫长。
        有段时间,我和老师住在剧场对面的一幢石库门房子里。那是一间亭子间,上面有一个小晒台,晒台的一角放上煤炉,我负责买菜买米做饭。有时老师外出,给我留下一点钱,让我一个人待在家里自己做饭。白天我一边扇着煤炉一边练唱,一人身兼生旦净末丑,倒也自得其乐。到了晚上,隔壁的二房东家里开始放评弹,我每次听到那悠扬婉转的曲调就忍不住要想家。来上海后,我时常做着这样一个梦:在家乡的田野里,我领着弟妹拾田螺、拔笋、捡栗子……醒来心里想,不知道弟弟妹妹现在怎么样了?谁带他们出去玩?有没有受人欺负?看到观众席里有个小男孩,有点像我弟弟的样子,我就会呆呆地看上半天。在路上看见一个很像母亲的背影走过,我会不由自主地追上去。
        为了能早日接济家用,平日里我十分节省,离家时母亲给的两块银元用了好几年,我每个月的零花钱大约是三十个铜板,相当于一角多一点点(一角约等于二十五至三十个铜板)。实在想吃零食了,就花三个铜板到隔壁烟纸店(小杂货店)买一包花生米。进天香戏院半年后,我拿到了平生第一次包银,这份包银还是我老师去向老板争取来的。每月五元,总共是三十元,我给自己留了一点钱,其余全都寄回了家,这也是我对父母尽的第一份孝心。
        那时,我的生活除了学戏就是看戏,我本来就是个戏迷,如今上海剧场林立,更是如鱼得水。当时的越剧剧场相距都不远:天香大戏院在天津路,皇后大戏院在南京路西藏中路口,老闸戏院在北京路老闸桥,通商剧场在北京东路,大来剧场在贵州路,“皇后”的隔壁是“天宫”,后来开的“国联”、“上海大戏院”则在“皇后”对面。戏院之间步行至多只要十几分钟,每逢演出空隙,我就溜出去看戏,也不用买票,当时的日场演出很少有满座的,去别的剧团找小姐妹,顺便就到剧场里看场“白戏”。我老师在通商剧场演出的时候,我常去浙东大戏院看筱丹桂的戏,“浙东”和“通商”只隔一条马路,非常近。时间久了,我和丹桂剧团的演员就比较熟了,筱丹桂在舞台上擅长演“马寡妇”、“刁刘氏”一路的“艳旦”戏,台下的为人却非常朴素忠厚,每次见到我,总是亲切地招呼:“妹妹,来玩啊。”毫无红伶的架子。有时她和剧团的小演员玩牌九,赢了钱从来不拿,仍旧分还给她们。有人问她为何这样,她就会苦笑着说:“我拿了那些钱也是给张春帆,还不如分掉呢。”她苍白的脸上那种伤感无助的神情,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除了看戏,就是看电影了,这也是当时普遍又便宜的娱乐方式。我在天香戏院当学员时,范瑞娟是团里的三肩小生,我们两家的父亲是好友,我同她在家乡时便已认识,这次异地重逢,自然倍觉亲切。星期天上午,我俩经常结伴去看半价电影,看完电影总是错过戏院的午饭时间,我们就一人买一包萝卜干,边吃边评论刚才的电影。那些年,我养成了每周看一次电影的习惯,当时上映的各路中外影片开阔了我的视野,对我后来的表演也有着潜移默化的帮助,比如陈云裳在《木兰从军》中的一些表演,我后来也在舞台上加以吸收利用。在通商剧场演出时,吴小楼在团里担任三肩老生,我们俩年龄相近,经常在一起玩,比如买一包盐炒豆分着吃,边吃边探讨当天的戏……
        1941年……上海全面沦陷。……越剧的演出也由繁荣走向低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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