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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2】在京剧大师马连良艺术百年座谈会上的讲话(吴小如)

(2022-08-16 22:10:39)
分类: 图文:菊坛轶事
【转载2】在京剧大师马连良艺术百年座谈会上的讲话(吴小如)

        我是外行戏迷,不能说真正懂戏,但是我爱看戏,后来就是想要知道这京戏里的事儿,所以认真学了一点戏。尽管如此,我们王金璐大哥就劝过我,说您会那点儿玩意儿就自己留着玩吧,别往外教、别说了。还有叶盛长先生也这样劝过我,他跟我同岁,故去的比较早。我和盛长很熟,盛长就说过,自己往外教一出戏,这出戏就失传了,再教一出,这出又失传了,这话怎么讲呢?盛长跟我举过这样一个例子,说有个稍微年轻一点演老生的,找他去学戏,盛长那时候身体还可以,好像学的是《浔阳楼》吧,挺卖力气的,给他说完了这出戏。结果这位同志学完之后跟盛长说了一句什么话呢?说这个戏您给我说完了,您再看看,怎么改合适?看,还没上台,就先要琢磨怎么改,这还说什么?你还不会呢啊!这么下去不就是教一出丢一出了么!所以我倒挺佩服郭德纲,他有一句话说的很地道,说这个人呐——还没会就成名了,本事没学到家就成名了,这一下不就完了嘛,他还能再进步么?
        过去有一些好苗子,刚演出的时候觉得不错,后来就瞧着不行了,没进步了。我们老一辈的演员却不是这样,包括马先生、梅先生,还有再老一辈的余叔岩先生、杨小楼先生这些位大家,他们都有一个特点,就是越老演的越好,越老火候越纯,那真是炉火纯青越演越好。就我所看到的马先生和梅先生晚年的表演境界,这二位晚年在台上的演出,大戏也好、小戏也好,出得台来,观众想给演员鼓掌,可找不到节骨眼。怎么回事儿?老先生演出,一出来就是这个劲头,一直到这个戏演完了还是这个劲头,没有说给你们观众来一个暗示,你注意啊,我要表演了啊,你叫好儿吧,没有,不像现在有的歌星就是一个劲儿的强要观众叫好儿嘛。
        梅先生也好,马先生也好,挺大一出戏,出来就是这个劲儿,一直演到完还是那个劲儿,不松不紧,那个火候匀极了。在台上不是说,我是梅兰芳,我是马连良,不是的,该是宋士杰就是宋士杰,该是张元秀就是张元秀,该是陆炳就是陆炳,该是莫成就是莫成,观众也就跟着他就进戏了。演员进入角色最难的,是观众也跟着进入角色,等到一整出戏演完了,观众觉得是一场非常充实的、非常高级的文化艺术享受,这时候,演员出来一谢幕,底下掌声雷动……,梅先生和马先生晚年就有这个效果。而绝不是暗示观众我在什么节骨眼儿,我给你卖一手,你给我叫好吧,他们晚年炉火纯青就到了这种程度。往远了说,上世纪30年代杨老板,后来的梅先生、马先生,就都有这个分寸。说句不客气话,有的挺有名的演员,就有这毛病,表演中前头有铺垫,底下我可要卖两句了,给观众一个暗示,看着啊,我底下要来了,要起“范儿”了啊,让观众做足心理准备,跟着他的表演,一个【四击头】,底下的掌声就上去了……,真正的艺术大家不搞这个,就是说,真正的艺术大家,到了成熟的时候,能够在表演中做到滴水不漏,让你想叫好儿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把彩声送给他,一直到演完了,观众精神享受才得以满足和宣泄,从最后的谢幕掌声中体现出来。
        我记得有一年夏天,在老长安,马先生跟张君秋两人演《南天门》,是三伏天,那大约是在上世纪60年代初吧,那时戏园子根本没有空调,一开戏,台底下的人也流汗,台上的人也流汗。《南天门》是冬天的戏,演的是一个老头怎样的冻死了,有一个朋友请我们去看戏,我跟我老伴去的,那个时候我们才都40几岁。看完以后那朋友问我,演的怎么样,好不好?我说好啊!还告诉你,这一张票值钱就值在这地方,你看马先生演《南天门》,三伏天,一出戏下来没见人家出汗。后来我看南京的昆剧团,就是张继青的爱人,姓姚,在《痴梦》中演朱买臣,也在长安,也是三伏天,一边哆嗦,好冷啊,好冷啊,一边冒汗、抹汗,那叫戏吗?让人看着可笑。可是马先生的《南天门》就一出戏没出汗,尤其演到最后,剧中人把外衣也脱了,冻的哆嗦,我在台下看,觉得脊梁背上都有点怕冷的感觉了,真让演员的表演把我的精神状态也领进三九天了,这个才叫艺术啊!所以人家说我捧马连良是“不孝顺”,我就不孝顺吧,我就是爱看马先生的戏,真是演得好嘛。
        所以,如果讲马派的艺术如何形成,第一得有一个极其瓷实的、极其宽广的、极其深厚的科班基础,这是第一步。那个时候学戏谁教你这个是谭派、那个是余派、那个是什么派呀?没有,就是这个戏。我自己学戏也是这样的嘛,一开始学,我也没说专学哪一派的戏,启蒙时跟老师学《凤鸣关》,学《取帅印》,学《天水关》,这几出都不是流派戏,就从这儿开的蒙。现在我一听,女演员一开始教学唱段就是《杨门女将》,你就是满打满算学会了也不行啊,因为没有根嘛。所以基础得深厚是第一位的,这一点,我想冯志孝他们这个年龄的人还赶上了,在学校的时候,老师可能还比较认真的教他们一些基本的戏。然后,第二步,在这个好的基础上再根据自己的条件发挥,形成个人的风格特色。拿马先生来说,他有自知之明,当自己嗓子不好的时候就往身段、白口、武把子这些方面发展。嗓子出来了,也不限定专学谭派一家。马先生拜了孙菊仙,他有好些个戏,不一定照着孙派的唱法唱,但把孙派的长处揉进去了;马先生的戏也受刘鸿声的影响,也受高庆奎的影响,可是有一条,万变不离其宗,马连良还是马连良,那些东西都为我所用,而不是跟着人家走。
        我还说灌唱片的例子,你别看嗓子不好,余叔岩灌唱片,马连良先生也灌唱片,余叔岩的唱片有销路,马先生唱片的销路一样也不少,也能卖得出去,这个就很难了。余叔岩灌唱片的时候嗓子已经出来了,已经很红了,可是马先生那会儿还是“趴字调”嗓子呢,可同样,他灌的唱片有人买,而且一印再印,再版多少回。再有,余先生一生只留下18张半唱片,可马先生艺龄比余先生长,先生用自己中年晚年的东西就代替了他早年的东西,淘汰是他自己淘汰的。举个例子,马先生有几个唱段是从年轻的时候嗓子最不好的时候就灌了唱片的。一个是《打渔杀家》,而最典型的就是《甘露寺》,最早胜利公司灌过一次,说实在的,那个版不行,嗓子又不好,唱得又赶了;后来到了民国18年(1929)年,蓓开公司请马先生灌了一个《甘露寺》,那里有个遗憾,就是汉寿亭侯,“汉”字没有,就是唱的“寿亭侯”,那时嗓子就好,这是第二阶段;等到了上世纪30年代末,马先生又灌了“劝千岁”,那是李慕良操的琴了。就光这个“劝千岁”,马先生就先后灌了三次唱片,还不算解放后的录音,解放后的录音恐怕也不止一次,留下来的也不只一个版本。就把《甘露寺》这一个唱段,从马先生上世纪二十年代初一直到五十年代、六十年代的录音,梳理比较一番,就知道老先生这个马派艺术是怎么变化发展过来的,这是一个很现成的文献资料。《打渔杀家》也如是,上世纪40年代马先生也是又灌过一次,《南天门》也灌了不止一次,老先生就是唱片灌得比较多,比余先生灌得多,余先生故去的早,而马连良先生用他后来更成熟的艺术,淘汰了自己早年不够成熟的艺术。
        谈到马先生的创造性,人们往往喜欢提他讲究的“三白”,护领是白的,水袖是白的,靴子底是白的。还有就是他一些戏里的扮相,比如说马先生的《胭脂宝褶》,那一身行头多么多么特别、怎么怎么样……,照我说,这些都是外在的。马先生是懂得舞台艺术美学的,精通服装搭配,所以显得漂亮。可是,真正的好的艺术不在那个护领上、也不在水袖的颜色上。人家问我说,你看了一辈子马先生的戏,哪出戏演得你最满意?我举了两个例子,早年,有一个戏我看过一次,后来马先生这个戏收了,那就是《假金牌》,据说是因为有人建议说张居正是好人,别演这个戏了,马先生接受了人家这个意见,就不演了。其实《假金牌》也是传统戏,不是新编的戏,后来改成《孙安动本》了。我要问,马先生在《假金牌》这出戏里穿什么特别行头了?没有嘛,就是蓝官衣。从中年到晚年,我看马先生的戏不知有多少场了,我看过的、最过瘾的,就当数是《三娘教子》。老先生这个《三娘教子》,把孙派的东西揉进去了,可却让你一点也感觉不出来这里面有孙派的东西,而是演出来自己的马派特色。《三娘教子》穿什么行头?不就是“老斗衣”,最普通的老百姓的衣裳嘛!哪有什么特别的?所以,不在于那个行头,而在艺术,在于演员本身的文化艺术修养,达到那个境界,演出来就好。
        1959年的一天,我跟我爱人一起从北大骑自行车到北展剧场看戏,那个时候的北展还没盖顶子,当天的戏码是马先生和裘盛戎两个人演双出。大轴是马先生跟盛戎的《打严嵩》,前面是马先生和李世济唱出《三娘教子》。我在剧场碰见个熟人,他是中学教员,也是戏迷,看完《三娘教子》以后,这个人就走了,而我是看完散了戏才回家的。过几天,我碰见那熟人就问,说这么好的戏你怎么看半截儿就走了呢?他说那一出《三娘教子》我就过瘾了,底下的我不用看了,我就满足了,回家睡觉去了。看,就只这一出《三娘教子》,他就认为非常非常满足了啊!所以要问我,看了一辈子马先生的戏,最精彩、最吸引人、让人百看不厌的是哪出,我认为就是这出《三娘教子》,真是好!首屈一指!后来也不演全部《双官诰》了,就演前面“机房”那一折,可还是好啊!身段也漂亮、扮相也好,唱得也好,尤其是火候太难得了!要说值一张票钱,就是那个“老奴跪下了……”就那一句,就值!张学津学马先生也是挺下功夫的,原来他跟马先生同台,演的是那个倚哥。现在学津都快70岁了,也成大角儿了,演《教子》应该说学得很不错了。可是有一样儿,真正拿着马先生那个《教子》比较,说不客气话,还是“成色”上差了点。所以第一是基础,第二是有自知之明,有自知之明以后怎么办?就得多方面发展,嗓子不行我来“白口”,文的不行我来武的,我从身段、表情、动作、念白、武打各个方面发挥自己长处。可换句话说,没有基本功想发挥也发挥不了。
        纪念马先生90周年诞辰的时候,我就在座谈会上讲过,说马先生、说余派表演艺术的过人之处,提到余叔岩教孟小冬脊梁背上得有戏,转过身下场也得有戏……其实马先生的表演也是非常讲究背过身时的戏,不一定要脸冲着观众才有戏,下场就有戏。有个例子,《胭脂宝褶》这出戏,前头《玉龙酒馆》他演皇上,后头《失印救火》他演班头,这两个人物身份差异多么大啊!可是你看看《胭脂宝褶》,前头走的是龙行虎步;后面呢,走的是衙役、班头走的脚步。就看那个下场,看永乐皇帝下场怎么走,等到《失印救火》时白怀的下场又怎么走,就从这个下场上,就看出有戏没戏,这就是马派艺术啊!那次会上我还说,现在还想看马派下场台步的身段吗?那就得看王金璐老师演的《战宛城》了,里面的张绣有一段戏,官衣扮相,那个官衣下场儿,活脱就是马先生的风范神韵。可是现在的舞台所见呢?别说是背后有没有戏,当着面有没有戏啊?脸冲着观众有没有戏呀?也是常常不容乐观。有一次,电视播放一位程派青衣演的《碧玉簪》,我这么一看,那个《碧玉簪》关键在什么地方啊?不是头一场“洞房”,而是第二场见婆婆、见丈夫,丈夫还是不理她这段戏。打鼓佬知道这个戏应该怎么打,就听那个鼓箭子“拼命”的打,死乞白咧的打,这儿就是要看程派的表演嘛。我就想看看这地方演员脸上有没有戏,表情身段怎么样,看了半天,感觉那个“场面”没有能打动演员,脸上照样没戏,于是我说了声“完蛋啦”,就把电视关了。这样的事儿在马先生身上一辈子出现不了,这个时候是关键啊,你不有戏,不出戏,什么时候出戏呀?打鼓佬死乞白咧卖力气,演员修养不到,一点没响应也不行的啊!还有,刚才我说了,好演员是越老越好,而现在是好苗子越唱越坏。有个别很不错的好苗子,在台上越唱越不讲究。不就是越唱越坏了么?简直是唱得让你没法看、没法听了啊!所以,老一辈名角都是越唱越好,像马先生唱了一辈子戏,最后唱到炉火纯青,甚至连炉火纯青都难以形容了的那样一种艺术境界,真是值得我们好好纪念,好好追思的啊!
        我们今天开这样一个座谈会纪念马先生艺术百年,就是要从艺术的角度、艺术的标准出发,讲实话、说真话,我说了这么多,如有不到的地方,讲了不受听的话,还请各位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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