挚友老张走了！他得的是白血症（老年人得这个病的概率是很小的），撑了两年，终是不治，于2022年6月19日逝世，享年72岁。悲痛之余，找出9年前的一篇旧文，以示悼念。
老张的“养心殿”和“颐和园”
老张是我的好友，比我小两岁，也退休一年多了。他这一退休，便似乎成了隐士，连一些老朋友都难见其面，难闻其声。
清明节前，我从北京女儿家回到家乡，寻思找老张喝喝小酒，叙叙旧，不料手机快打爆了，他就是不接。
我心头火起，便在一天傍晚去他家一探究竟。到他家门口，抬头一看，楼上灯亮着。
这小子在家！
我“砰砰”地拍他家铁门，无人应声，却引来一阵犬吠。
我知道，那是他养了多年的一只大狗。
——老张极富生活情趣，平日里莳花弄草，捉虫养鸟，制作盆景，收藏紫砂壶……后来又养狗，甚至养过一只猴。那猴成天关在铁笼子里。我曾对他说，猴是群居动物，你把它孤单地关在这里，罪过呀！还是放生了吧!
老张说，放了它就活不下去，因为它已经没有野外生存能力了。
过去，我们几个朋友常在一起喝酒。自从老张养了狗和猴，酒桌上的残羹剩菜就没浪费过，每次老张都打包, 屁颠屁颠地提回家去喂狗喂猴,
竟比他自己吃这顿饭更乐呵。他老婆很反对他养畜生的，说是脏死了，却又奈何他不得……
——我见无人搭理，干脆放开嗓门大喊：“张XX——，张XX——！”
片刻，楼上灯灭了。再过一会儿，铁门开了。只见老张探出头来，一头白发分外显眼。
我进得门去，开口便问：
“你遁土了？！连手机都不接？”
“嘿嘿，一个人清静的好。楼上坐吧！”
老张家是四层小楼。猴不见了。狗在楼上，见外人进来,吼得更凶了。我一看,那狗膘肥体壮，比过去体型更大了，像小牛犊，正在楼梯的一道铁栅栏门里张牙舞爪。我说：“赶紧把狗弄走！”
“没事。”
待老张把狗哄进一间屋里，关上门，我才惊魂甫定，入座喝茶。
我问他近况如何。
他答道：“现在我基本不和外界联系，一个人自在，做自己喜欢的事，多好！再说，老了退休了，说话讨人嫌，何必呢！”
老张是外科医生，退休前当了多年的卫生院院长，因此朋友不少。过去大抓计划生育时，他专做结扎手术，曾获得全国计划生育手术万例无事故先进个人称号。别人和他打趣，说他“祸害”了多少妇女。他竟说：那是！白的黑的，瘦的胖的，俊的丑的，不知见了多少，我都看麻木了。——后面的话便有些不堪了。
后来老张做剖腹产手术，远近有名，一把刀便撑起了一个医院。再后来，他竟因为不具备做妇产科手术的资质，不能做了，医院的业务便大受影响。
我又问他：“那，老朋友呢？都不在一起聚聚？”
他说：“我让他们别约我。我自己在家一天两餐酒，每餐一大碗（黄酒），逍遥得很！”
“你那在外地的女儿若打电话给你，也不接？”
“女儿不打电话给我的，都打给她妈。她嫌我老是教育她！”
茶过三巡，老张转移话题,说:“我带你去看看我的‘养心殿’和‘颐和园’吧！”
“‘养心殿’、‘颐和园’？你还有大内侍卫呢，‘皇上’！”
“大内侍卫？”
“就是那狗啊！”
“哈哈……”
上得楼去。原来，他的‘养心殿’是一间空屋，倒也窗明几净，一张大桌子上摆着文房四宝。老张要练书法了，可是到目前一个字也没写。
再到老张屋顶的阳台，便是他的‘颐和园’了。盆花、盆景、鸟笼，还栽有小葱、空心菜，确实琳琅满目。我正看得有趣，老张突然叫起来:“当心，别踩了狗屎!”原来，那狗是随地方便的，老张还没有来得及打扫。
又回到客厅喝茶。老张说：“看到了吧，这就是我的生活，现在我活得自由、真实！不用受人约束，也不用看人脸色，更不用说违心话。每天早晨，我去爬山，回来浇浇花，喂喂鸟，品品茶。我还发现郊外有一处山泉，背些水回来泡茶，特好！”
“你看——”他指一指客厅里的一套音响设备，继续说道：“这套音响我刚整出来，还得修一修，以后就可以边喝茶边听音乐了。”
我看看那套音响，竟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我说：“这老古董早就淘汰了，还修它干嘛，你买一个随身听不好？”
老张听了一愣一愣的。
我接着他的话头说：“活得自由、真实，这很好！我比你早退休，体会比你深。不过，我告诉你，老朋友还是要联系的啊！”
在和老张约定第二天和几个朋友小聚后，我便告辞。
第二天，老张倒是如约前来了。
在朋友中，老张是好酒量，但酒风蛮横。一次，我竟被他逼着，一人一瓶干红葡萄酒，倒在一只大碗里，一口气喝下。
这天，酒兴浓时，老张显出了过去的豪勇，端起一大杯的白酒，说：“各位兄弟，这杯酒张某人我敬大家，一口抿，你们随意！”
还是本性难移！
加载中，请稍候......
(2022-06-22 08:48:26)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