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婕才不管这些,只管自己。
有天王导找到她,问:“除了凤姐,你还想演什么?”
邓婕回答:“我就想演凤姐!”
王导听了不说话,走了。
制片主任来了,让她作最坏的打算。
邓婕问:“怎么个坏法?总不会什么角色都不给我吧?我可是上来了(演凤姐),就下不去(演一般角色)。”
邓婕的话传出去后,大家都说邓婕厉害,其实邓婕心里还是发虚的。但最终邓婕被定为王熙凤的扮演者。
李颉:我曾经和欧阳奋强讨论过,87版《红楼梦》演员之所以完成了角色塑造任务,就是每个演员和自己扮演的角色很贴近,像这个角色。你像角色的话,就先赢得了七分,再演三分,就算比较圆满完成了角色的塑造。邓婕在生活里面就比较像王熙凤,遇事情果断说出自己的想法,还有组织能力。后来电影《红楼梦》刘晓庆扮演王熙凤,演得多好啊,可是不像啊!
周月:我当时被选进“红楼”学员班就是凤姐的人选,自己也是冲着凤姐来的。当回看邓婕的录像带的时候,我是服了邓婕的演技,不愧是学戏曲的——眼睛那么有神、那么犀利,这不就是王熙凤吗?落选王熙凤后,导演组要我去演李纨,我不同意,准备打包收拾行李回昆明。剧团的老师对我说:“周月啊,能够在《红楼梦》里面演歌角色是作为演员的一件幸运的事情,我们真的不希望你回(昆明)来!”剧组也给我做工作,我就留了下来。后来导演组又决定让我演尤三姐。
邓婕扮演王熙凤的消息、照片还有其他十二钗的照片都登在了很多报纸和杂志上,那时我还没被选上演宝玉。看到这些消息和照片,心里特别失落和羡慕,又一个我认识的演员成了这部戏的主角了。
在开拍前,邓婕和其他女演员除了每天练习各种各样的礼仪:跪、拜、请安、站、坐及走路等,还做了很多人物小品和片段的排练。由于缺少生活,在排练“刘姥姥一进荣国府”的片段时,凤姐一边拨着炉灰,一面慢条斯理地说:“怎么还不进来?”以后刘姥姥进屋后凤姐“正欲起身,犹未起身”时的那种养尊处优的贵妇人派头就是出不来。虽然也用了心,但每次做完片段总是要挨导演一顿克,因为快开拍了,连这点感觉都没找到,今后怎么去演?导演着急,邓婕也苦恼,怎么办?后来导演启发她说:“你到作品中去找模特儿,《飘》里面的郝思嘉当了木工厂老板以后,是个什么样的情形?”这时,邓婕豁然开朗。
但是,我们毕竟是八十年代的人,毕竟我们是演员,真正相信自己是两百年前的王熙凤时,还是在化了装,梳上头,换上服装,置身拍摄现场时。
她是戏曲演员,曾经在舞台上塑造过几百年前的古人形象,但戏曲舞台表演的虚拟、夸张、程式化又跟屏幕表演水火不相容。如何在表演上消灭舞台痕迹,创造出真实可信的《红楼梦》时代的人物?只有在表演上刻意追求一个“真”字。因此,在表演时,除了那个时代必要的礼仪、规矩,如跪、拜、请安以及在长辈面前恭立垂手以外,其余的饮食起居,日常生活中的喜、笑、怒、骂、哭等,邓婕都把王熙凤控制在现代化生活的幅度以内。另外,又根据前面所说的无论中外古今,只要是人,情感都是相通的这一道理,在人物的内心体验上,也是用今天的人的标准和习惯。这样一来,表演起来就感到自如、舒展,拍出来的戏,也就显得真实、自然。
剧组开拍以后一个月,才到王熙凤的戏,是在四川拍的外景,就是铁槛寺老尼姑花三千银子让凤姐出面摆平事端的戏。
邓婕:铁槛寺是我扮演王熙凤的第一场戏,这场戏在整个《红楼梦》里面不是重场戏,但对于我来说是重场戏——因为大家要看我演的王熙凤怎么样。
在培训班学了那么久,我用尽全力分析、琢磨了王熙凤,做了很多笔记,尽管这些准备很充足,让我身心都是王熙凤了,可人家还是有怀疑的,不知道我到底会不会演好。
拍完这场戏,王导说:“这下我放心了,凤姐这个人物立起来了!”
高亮:邓婕演王熙凤是自己的幸运,也是《红楼梦》剧组的幸运;邓婕有戏曲的功底,把王熙凤演得活灵活现的。几个王熙凤的候选演员我都看过,乐韵比较艳,如果选择乐韵的话,我想王熙凤就是一个漂亮的壳了;周月比较丰满,有点洋气,眼睛里面缺少那种狠;于兰太高大了,其他女演员比较矮,一搭戏肯定是不合适的。……邓婕比我大一些,因为年龄有些差距,我对她也是比较尊重的,恰恰这个感觉表现出了贾琏惧内的性格。
沈琳(扮演平儿):邓婕被定为王熙凤的扮演者之后,剧组就把我安排到和邓婕一间屋住了,这也算体验生活吧!戏里,邓婕演的凤姐很厉害,我们在戏里的身份是主仆关系,我要服伺凤姐;戏外,因为邓婕比我大一些,我就很懒,邓婕很勤快、能干,什么事情都是她去做,像个姐姐一样。有场戏是贾琏和鲍二家的在床上被王熙凤捉奸,王熙凤听到鲍二家的说平儿的好,回头就给了平儿一个巴掌,可邓婕怎么也下不了手。王导催了好几次,邓婕就对我说:“我可真打了啊!”开始拍摄,哈,那一巴掌打得真疼,我当场就哭了。王导一喊停,邓婕搂住我,嘴里不停地说:“哎呀,对不起啊!”
拍宝玉和黛玉怄气、宝玉摔玉的戏,她把她是一个姐姐的身份恰如其分地表现了出来,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晓旭,对着左边一句,对着右边一句,立刻把我从宝痴情的情绪里拉了出来,跟着她欢快起来。
邓婕演戏还有一个优点,就是可以很快进入角色,把角色演得有爆发力和张力,虽然个头矮,但她就是能镇得住场子,最终把自己作为一个中心。
“协理宁国府”是王熙凤的重场戏,也是邓婕扮演的王熙凤的经典片段之一。由于连续拍戏她已经有些倦怠了,没有了开始演凤姐的激情和热情。当化装的时候,她把自己调整到角色需要的状态上。
当她一坐到华贵的椅子上,她的活泛劲儿立马来了,感觉自己就是打理千军万马的元帅了,用严厉、庄重、缓慢的语气说:“既托了我,就说不得要讨你们嫌了,我可比不得你们奶奶那么好性子……”
看这场戏的回放,看到邓婕伶俐的眼神,我的心都一紧,邓婕把王熙凤那种泼辣、干练、果断的劲儿演得淋漓尽致。
有场戏是宝玉问凤姐:“什么是爬灰?”
凤姐杏眼怒睁:“问这个干吗?那是醉汉嘴里胡吣。你和他们不一样……”
邓婕的那个眼神把我着实吓了一跳,没有想到她还有这么厉害的一面。
拍完那个镜头,我对邓婕说:“嘿,你那么凶,真的吓了我一大跳!”
她玩笑着:“怕了哇?以后你就给我老实一些,听我这个姐姐的没得错!”
宝玉和凤姐没有什么重场戏,都是群戏。但只要邓婕在,我们总得很开心,用四川话就是和邓婕在一起好耍得很。拍完一个镜头,我们就互相用四川话开玩笑,旁边有人听不懂,就问我们在说什么。
邓婕眼睛一挑:“不告诉你,急死你!
电视连续剧《红楼梦》对原著的后四十回改编比较大,宝玉和凤姐的结局都有改变,他们的结局都和雪有关,应了那句“白茫茫一片真干净”的话。
那场戏我们去的是哈尔滨的一个养鹿场,我和邓婕是南方人,很少甚至是从来没有见过北方那么大的雪,那皑皑白雪白茫茫一片,对我们来说很稀罕,也给我们很大的惊喜。
但那种冷也让我们很害怕,晚上有零下四十摄氏度,白天零下近三十摄氏度,我们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冷的冬天。
刚去那里,养鹿场招待我们吃饭,我嘴馋吃坏了肚子,晚上起来在一个角落大便,第二天早上一看已经冻成了一坨冰。
看见这样的情形,我倒吸一口冷气。
拍我的戏,往雪地里一走,稍微不注意,雪就到了我膝盖了,忍着严寒拍戏那滋味这辈子都难忘。因为太寒冷了,围观的群众看了一会儿就散去了,我要在雪地里爬、走、摔,吃上几口足以把肠子冻成冰棍的雪。一不小心,踩空了,两条腿陷下去,冻得手脚发麻,像一个木头人一样。拍完戏,两名武警立即把我附上空调车,小心翼翼地给我把鞋子脱了。
李宗耀:真的很冷,我们的摄像机结了厚厚一层霜,拿到屋里马上就是一滩水。这样的话,可能会损坏机器;还有录像带也可能在这么冷的情况下被冻坏,怎么办呢?就想了一个办法,出去之前在摄像机外面包上厚厚的几层毛巾,回到屋里,机器上的霜化了就会被毛巾慢慢吸进去,这样就可以保护机器和磁带了。
下面就该邓婕的戏了。
我一个大老爷们儿都受不了那个冷和冻,邓婕行吗?
开始王导准备用假人来代替凤姐拍被人托着走的大全景,后来又考虑到这场戏的重要,光拍大全景很难达到艺术效果,王导就问邓婕,“要光着脚拍,怕不怕冻掉脚趾?”
邓婕说:“有点怕,鼻子会不会冻掉?”
“不会,你多带几个口罩就行了!”大家为了轻松,和邓婕开玩笑。
“……那……好吧。”邓婕犹豫地答应了。
我悄悄对她说:“好冷啊,搞不好鼻子、耳朵真的要冻脱。”
邓婕笑:“怕啥子?冻脱了算是工伤!”
到了现场,邓婕倒吸一口气,凛冽的北风像刀子一样刮到脸上,生疼生疼的。虽然那天出了太阳,可一点都没有暖和。
两个黑衣狱卒,拖着一床破席裹着凤姐。凤姐面如死灰,头发散乱,身上只穿了一身破旧单薄的棉衣,脚上只有一只鞋。
雪地凹凸不平,两个狱卒艰难地往前行走。留在冰冷的雪地中的凤姐,松枝败草在她脸前划过,头发在雪地上披散开来,让人心寒。
这就是不可一世、赫赫扬扬的王熙凤的下场。
拍完这场戏,邓婕就冻晕了过去,大家赶紧把她抬上车,七八个热水袋、小山一样的皮大衣把她包裹住。
等邓婕醒来,知道戏拍得不错,一下就放心了,觉得自己的付出得到了回报。
李宗耀:到现在为止,邓婕还埋怨我,说是我整她,让她拍了很久。因为后期要拍关于王熙凤的一首歌,我拍断了,后期合不上怎么办?还有怎么会拍那么多呢?因为当时我们是拍摄小分队,王导没去,作为摄像师,我不得不多拍,以备后期有更大的余地选择。
拍完《红楼梦》,我还和邓婕一起拍过电视连续剧《死水微澜》。不过她是演员,我已经该行做导演,在《死水微澜》里面做副导演,正在禁受向导演的位置“熬”的艰苦和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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