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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15】姥姥语录|倪萍著

(2022-05-23 08:16:42)
分类: 图文:现代诗文
【转载15】姥姥语录|倪萍著
倪萍演的第一部电影《山菊花》
        
        姥姥的金元宝

        我参加工作的第一个月就给姥姥寄了十块钱,那时我的工资是二十一块。我知道姥姥太需要钱了。
        十块钱,姥姥收到的欢喜堪比现在的十万。而对我来说,心里的抚慰远远超出了姥姥的喜悦,是十万的十万。
        我太知道姥姥的穷了。
        小时候村里来了货郎,不懂事的我能从村东头跟到村西头。眼睛总盯着那些花花绿绿的头绳,偶尔也看一眼包着玻璃纸的糖豆。货郎走了我才回家。
        每次姥姥都摸着我的头说:“等下次货郎来了,姥姥说啥也给俺小外甥买个红头绳。”
        下次的下次姥姥也没买,姥姥一分钱也没有啊。
        妈妈每个月来信都说,需要钱我就给寄去。
        “姥姥你为啥不说需要钱呀?”
        姥姥每次都说:“在城里过日子,少一分钱也过不去一天。在咱乡下没有一分钱也能过到年底。勤快勤快就能填饱肚子,挖筐山菜还能吃顿包子。你妈挣个钱多不易啊!”
        那时候连买点灯油的钱都没有,太阳一落山姥姥就点起了月亮。没有月亮的夜晚,姥姥心里那盏灯就亮了,她会讲起许多神话故事,讲来讲去都是些善良的人最后得了个金元宝,凶狠的人最终穷困潦倒。我也常问,姥姥不也善良吗,怎么没有金元宝?姥姥说有啊,就是你呀。
        很小的我也真想变成金元宝给姥姥花,让姥姥吃最好的饭,穿最漂亮的衣服,住最好的房子。这一切在我长大以后都实现了,我真的成了姥姥的金元宝了。
        我算挣钱比较早的那一拨,没挣过什么大钱,小钱却一直不断。我也是个存不住钱的人,有多少敢花多少,我总是相信我只要想挣钱,分分钟的事,从来没有对钱恐惧过。
        姥姥总说那些老理儿:“吃不穷,穿不穷,打算不到要受穷。”
        姥姥看着我大把地花钱总是心疼,穷怕了,总是担心以后的日子政策会变,再回到从前。我告诉她钱是挣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没挣过钱的姥姥永远弄不清我说的这个“定律”。
        三十年多前我去珠江电影制片厂拍《山菊花》,获得了当年小百花奖的最佳女演员,奖金六百块。多大的一笔钱啊!我给姥姥买了一块Ri本西铁城的小手表,那年月我自己还只戴了一块上海牌大手表,这是我去济南上学时妈妈送我的。姥姥说什么也不要,“一个大门都不出的老太太戴个小洋表,叫人笑掉大牙”。
        姥姥的内心是喜欢手表的,戴手表的女人是职业女性啊。小时候,姥姥常在我手腕上画一块儿表,出去玩疯了回来晚了,姥姥就指着我手腕上那块“表”说,你没看看表都几点了?
        姥姥的表一辈子就是太阳,看看太阳的角度就知道啥时候该做饭了。姥姥一生都没戴过表,可时间永远在她心里。
        姥姥从二十年前就跟我来北京了,我领着姥姥吃遍了北京最贵的饭店,给姥姥买过最贵的镯子。我自己还没有钻石的时候就给姥姥买了,我发着狠地给姥姥花钱。坐火车买软卧还要十三级以上干部的单位介绍信的时候,我就开始带着姥姥坐软卧。
        这一切一切都缘于小时候的那根红头绳,那些难以忘记的穷日子……
        姥姥终于给我买了,是用四个鸡蛋换的。
        姥姥苦苦央求货郎,可人家不要鸡蛋:“大娘,我还得挑着担子走好几个村啊,这鸡蛋到家不都碎了吗?”姥姥把生鸡蛋回家煮了再去央求人家,人家还是不要。“大娘,我这大男人哪能吃鸡蛋呢?不坐月子、不生病的吃了不白瞎了嘛!”
        从村东头说到村西头,红头绳终于说回来了,不懂事的我臭美得满村飞。现在想起这些还想掉眼泪,我就是这么着在姥姥的娇惯下长到六岁回青岛上的学。
        以后每年的暑假我都回姥姥家,认字的我想着法儿地给姥姥挣钱了。掉在地上的小苹果我捡一篮子,逢赶集的时候就在村头卖给过路的人。一分钱四个,一篮子一上午就卖完了。那年月,村里谁都不敢“走资本主义道路”,我这个城里来的小外甥是胆大妄为呀!我不管,一心只想让姥姥有钱花。等一大把“银子”交到姥姥手里,盐钱、灯油钱就都有了。
        假期快结束了,我就起早摸黑地给姥姥砍一垛山草留着冬天烧炕。姥姥后来说起这事还抹眼泪。姥姥说还没有草高的我呀,每趟从山里回来都背着个大草垛,那草垛大得呀,不仔细看都找不见人。太大的、背不动的草垛,我就用绳子往家拖,肩膀头、手背上全是血印子。一天上山几个来回,直到把草垛堆得和房子一样高,我才罢了。我就是不想让姥姥的炕是凉的,我知道睡在凉炕上的姥姥冬天会咳嗽得更厉害。
        舅舅说送走了我,姥姥坐在草垛上掉泪。
        这一冬,炕依然是凉的,姥姥依然咳嗽,草垛依然那么高。姥姥不舍得烧,看着草垛如同看见小外甥漫山遍野地砍草,“看着草垛心里比烧了炕还暖和”。
        冬天的寒假特别短,我也坚决地要求回水门口,看看姥姥,再砍点柴。
        可是一进院子就看到大雪下盖着夏天我给姥姥砍的那垛山草,走的时候啥样,现在还是啥样。本该不懂事的我也全然懂了,我抱着姥姥抹着眼泪。姥姥不停地安慰我:“这个冬天不冷。”
        我盼望我是姥姥心里的那团火,一辈子为她取暖,一辈子不让她冻着,一辈子不让她咳嗽。
        冬天的水门口也真是冷啊,姥姥家的草房子冰柱都结得比擀面杖还长。人家一般就随手砍掉了,姥姥不让,说挂在上面多好看,房子像个水仙洞。
        水缸早起都是厚厚的冰块,要用捣蒜的石头锤子才能砸开一个洞。劲使大了水缸就裂了,劲使小了又砸不开。姥姥总是乐观地面对这一切,“冰块儿熬出的饭菜呀神仙才能吃上”。
        我们一家过着神仙的日子。
        没有文化的姥姥从容地面对着生活,她总说:“人生下来就得受苦,别埋怨。埋怨也是苦,不埋怨也是苦。你们文化人不是说‘生活就是生下来活下去吗’?”
        “姥姥,可以啊!和尼采的高度是一样的。”
        “都姓倪,谁高谁低都一样。”
        “人家是外国的大哲学家,人家说‘人生就是一场苦难’。”
        “这个姓‘倪’的就说对了一半儿,那一半儿甜他还没说呢。什么是甜?没病没灾是个甜,不缺胳膊少腿是个甜,不认字的人认了个字也是甜。”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懂事的我天天盼着快长大去挣钱,见不得姥姥受穷的日子,不想过这种穷神仙的日子。
        每次从青岛往姥姥家走的时候,我都像鬼子扫荡一样把母亲家能拿的东西都拿上。多少年了,我心里的那个家永远是姥姥家那五间老房子。
        在青岛读书的日子里,每吃一顿好饭我都会想,姥姥现在吃啥呢?每次看见妈妈发的工资,我都想说给姥姥寄点吧,可嘴始终没张开过。我发誓等自己挣了钱都给姥姥花。
        现如今我真的有钱了,姥姥却花不动了。人生或许就是这样……
        实际的钱姥姥不需要了,我想让姥姥精神上有钱,有她这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钱。我用最质朴的方式想让姥姥富有,于是我挣每一笔钱回家都如数地告诉姥姥。我现在到底有多少钱,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人知道,我的妈和我妈的妈。
        我整天跟姥姥说:“我们有的是钱,你得使劲花呀!”可家里最舍不得花我钱的恰恰就是妈妈和姥姥。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我常常为姥姥花不动钱而着急。天下还有更贵的东西让姥姥吃,还有更好的衣服让姥姥穿吗?羊绒算最好的毛衣了吗?还有更薄、更贵、更暖和的吗?
        姥姥笑了:“那就光着吧,身子最金贵。”姥姥感动着,开着玩笑,说着大实话。
        真是想抓紧时间补偿姥姥,多少年前就给姥姥买上出口的羽绒被,姥姥说荣成县大概她是第一个盖上这么轻快、这么暖和、这么大被子的人了。
        后来又说纯蚕丝的被子好,我又从杭州丝绸博物馆给姥姥订做了一床蚕丝被,之后民生药业的竺福江董事长给他妈妈买蚕丝被时,又给姥姥买了一床五千块钱的、最好的蚕丝被,姥姥说她都快被“烧”死了。姥姥说的“烧”是“烧包”,姥姥说不知道日子的上下差别是这么大,被子还能盖上一间房子的钱。再后来人们又说其实老人盖棉花被最好,我又从新疆给姥姥买了四斤最好的棉花做了床棉被。这么折腾,连姥姥都笑了。
        我也笑了,心中感慨的不是被子,而是小时候冬天里姥姥蜷缩着躺在炕上哆嗦的身影。我当初想挣点钱最原始的动力就是想让姥姥有钱花呀!

        心心相印
        
        小时候姥姥宠我,长大了我宠姥姥。我演的第一部电影《山菊花》就是在胶东地区拍的。电影里的我很像年轻时的姥姥,头上梳了个小纂儿,身上穿了件蓝印花小袄。为了让姥姥看到我演的电影,我竟然从济南带着拷贝到荣成,把放映机搬到了姥姥的炕头上。炕的这头坐着姥姥和村邻们,炕的那头墙上放着电影,这大概算得上世界上最小的电影院了。姥姥看着电影里的我,再看看坐在她身边的我,那份惊奇和欢喜真是无以言表。我看着看电影的姥姥,再看看姥姥周围的村邻,不知道自己显摆的是什么。
        那年我才二十岁出头,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只要姥姥高兴。许多年后,一个记者朋友问姥姥:“你觉得倪萍主持节目好吗?”
        姥姥说:“脸皮厚、胆子大,能不好吗?”
        姥姥说得真对,我在台上从不知道什么叫“紧张”,我看不见台下的任何人,多大的场面都在我的眼皮之下,眼皮之上的都是我心里的那些观众。
        (此处略)
        姥姥特别高看我的这份工作,演出服脱下来都是姥姥一点点地帮我叠好。姥姥在地板上铺开比她人还大一倍的礼服,总是不舍得装包。“可惜了,有个地方挂起来就好了。”“用过一次就不再穿了,挂什么?”
        过去的一切都成为昨天,明天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不做主持人了,不想接受任何记者采访了。被说成低调的我,姥姥最理解:“好哇,上后厨熬饭、切菜就不像在门口招呼人吃饭,来的人越多越好,你怎么喊都行。到后厨了还喊那就是个彪子(傻子)。姥知道你,喊够了,喊了这些年了,也遭了不少罪。”
        姥姥说得我心里可酸了,我还自作聪明地误以为主持生涯风光的这一面都告诉姥姥了,从没说过一句遭罪的话,从没让她知道一回委屈和艰难。这就是心心相印吗?姥姥!
        我不做主持人了,重新做起了演员,我称自己为“下岗再就业”。第一部电影《美丽的大脚》就获奖了。
        我获“金鸡奖”了,从无锡回来,最佳女演员的奖杯递到姥姥手里。“老太太,这从里到外可都是纯金的,99.99%呀,这么大一块好几斤重呢,送给你了!”
        挺立昂然的一只大公鸡!奖杯很沉,颜色也正,姥姥信了。捧在手里,她的鼻子尖红了,喉咙里又是一阵热浪。
        姥姥的激动永远是先张嘴说话,第一个字出来后面的音儿就听不清了,眼里有泪水可嘴角是向上的,她是努力地在笑。姥姥的欢喜绝不是因为奖杯,这时的姥姥已经不需要钱了。一定又是光荣与梦想让她掉泪了,一定是她觉得她这个外甥“下岗再就业”的艰难转型胜利了。到了儿姥姥也没质疑过这只鸡不是纯金的,也许她根本就知道我在骗她,要不她最后把她的“遗产”交给小姨的时候,里边怎么没有这只金鸡呀?
        “如果我是‘脸皮薄、胆子小’,不做主持人、演员,你觉得我合适干什么?”
        “能人干吗都能,废物干吗都不成。”
        姥姥说的能人是勤奋、努力、舍得自己、不怕吃苦的人,是用心做事、执着往前走的人,是敢于超越别人、敢于打倒自己、敢于承认自己的错、敢于面对别人的成就的人。
        我问姥姥:“那你呢?你如果读了书,你会选择做什么职业?”
        姥姥说:“你能做的事我都能做。”
        对呀,一个那么舍得自己遭罪的人,当然什么都能干了!姥姥最反对白天睡大觉的人,你要催她睡会儿,她总说:“等着上了那边儿去(死了以后),有的是工夫睡,咳,想起也起不来啦。”
        姥姥一辈子没工作,却珍惜时光,虽说净是围着锅台转,可她不白转呀,这个家没有她撑着,我们谁都不是现在这个样,姥姥一辈子干了两辈子的事。“99×2=198!”儿子说,“那老奶奶活了一百九十八岁呀,是世界上最长寿的老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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