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颐和园德和园大戏楼
对联是祖国文化宝库的一个组成部分,具有文艺性、知识性、趣味性。它篇幅小,易诵易记,许多著名对联,历来脍炙人口。戏联,属于趣联当中的一个种类,是联林中的一朵奇葩。自戏曲诞生之后,对联便与之结下不解之缘。由于戏曲是古老的艺术品种,使得对联更现生气,它不仅深刻反映了生活,还蕴含哲理,耐人咀嚼,回味无穷。如常见的“舞台小天地,天地大舞台”;“上场应念下场日,看戏无非做戏人”等等。
在京剧舞台尚未露脸的清乾隆年代的才子纪晓岚,曾被其妻子出一上联而难倒:
月照纱窗,个个孔明诸葛亮。
此联借历史人物诸葛亮之名与字,翻出新意,描绘了月光穿透纱窗所呈现的图景。后人有以“雪飘梅岭,处处看山白乐天”为对,看似工整,但均失对。近代有人以京剧表演艺术家梅兰芳之名与字为对:
风送幽香,郁郁畹华梅兰芳。
确比“雪飘梅岭”的对句要高出一筹。
窦娥冤,秦香莲,黛玉葬花,孔雀东南飞,自古女子多薄命;
文昭关,野猪林,苏武牧羊,关羽走麦城,从来男儿怀悲愤。
上联写旦角的四出戏,可说是悲剧,观后对四位女主人怜悯而又同情,但毕竟是戏,“善报恶报,循环果报,早报晚报,如何不报;名场利场,无非戏场,上场下场,都在当场。”下联写出生角的四出戏,观颇有不同感受,伍员为避祸而出逃,林冲受陷害被发配,苏武羁胡节不辱,关羽走麦城而“归天”。不同朝代,不同情节,正是:
文文武武,出出吹吹打打;
男男女女,人人看看听听。
不过是:
功名宝贵镜中花,玉带乌纱,回头了千秋事业;
悲欢离合皆是梦,佳人才子,转眼间百岁风光。
清代,各地会馆有戏台,台两侧石柱上均有对联,如俞曲园题社庙戏台联:
借丝竹传山水清音,里社歌谣新乐府;
与父老话升平盛世,岁时伏腊古临溪。
左宗棠题戏戏台联:
都想要拜相封侯,却也不难,这里有现成榜样;
最好是忠臣孝子,看来容易,问他做几许功夫。
左宗棠为清代名臣,为人雄霸故出笔傲世。清末,某地铁匠店开在戏园对面,铁铺内终日打铁叮当,戏园内日夜弦歌袅绕,有位文人即景书联:
铁锤是铁,铁砧也是铁,铁锤打铁砧,还是铁打铁;
做戏是人,看戏亦是人,做戏为看戏,无非人看人。
戏台联近于游戏文章,或吐满腹牢骚:
台上莫漫夸,纵做到厚爵高官,得意无非俄顷事;
眼前何足算,且看他抛盔弃甲,下场还是普通人。
或泄胸中积愤:
想当年那段情由,未必如此;
看今日这般光景,或者由之。
或遣游戏笔墨:
台上笑,台下笑,台上台下笑惹笑;
看古人,观今人,看古观今人看人。
知音者,才许来,莫到这地方睡觉;
看戏的,都好笑,何须替古人担忧。
或谈人生哲理:
人情到底好排场,耀武扬威,任尔放开眉眼做;
世事原来仍假局,装模作样,惟吾踏实脚跟看。
既登傀儡场中,须要眼孔放开,细观者样行为,转瞬间此兴彼败;
得入攀挤队里,切莫脚跟无定,难怪那些摇动,一霎时东倒西歪。
或抨击时局:
休怪他快意登场,也须夙世根基,才能够屠狗封侯,烂羊作尉;
姑借尔寓言醒世,一任当前煊赫,总不过草头富贵,花面逢迎。
或讥讽世人:
你看这般人,以假作真,才上台就变脸色;
他同那件事,非名即利,未出脚煞费苦心。
到什么地方,说什么话;
穿何等衣服,像何等人。
游戏笔墨,亦庄亦谐,极尽文人舞文弄墨之能事,真乃:
既已上台,不怕人家在旁边看戏;
自能了局,何劳诸位替古人担忧。
面目总非真,借己证人,由他做作;
事情多不假,居今鉴古,要你思量。
清道光年间,苏州弹词艺人马如飞将农历节气与戏曲名嵌在唱词中,别开生面,堪称一绝。两句一对,形似联语:
西园梅放立春先,云镇霄光雨水连。
惊蛰初交河跃鲤,春分蝴蝶梦花间。
清明时放风筝好,谷雨西厢好养蚕。
牡丹立夏花零落,玉簪小满布庭前。
隔溪芒种渔家乐,农田耕耘夏至间。
小暑白罗衫着体,望河大暑对风眠。
立秋向日葵花放,处暑西楼听晚蝉。
翡翠园中零白露,秋分折桂月华天。
枯山寒露惊鸿雁,霜降芦花红蓼滩。
立冬畅饮麒麟阁,绣襦小雪咏诗篇。
幽阖大雪红炉暖,冬至琵琶懒去弹。
小寒高卧邯郸梦,捧雪飘空交大寒。
京剧的独特流派和世家为人乐道,他们几代人勤学苦练,继往开来,取得了很高的艺术成就,受到人们的赞颂。戏迷们精巧构思,为之撰联:
谭鑫培,谭小培,谭富英,祖孙三代,三代三生,衣钵真传,箕裘永绍;
言菊朋,言少朋,言慧珠,艺成一家,一家一业,声名远播,技术高超。
此联巧妙地将谭、言两派三位艺术家嵌入,结构严谨,妙笔生花。另有一联别具一格:
杨月楼,杨小楼,更上一层楼;
李桂春,李少春,绘出满堂春。
自然贴切,构思奇巧。
程砚秋1924年20岁时在上海丹桂舞台演出,台上挂有袁伯夔写的嵌有“艳秋”二字的对联:
艳阳天下重;
秋声海上来。
1932年程砚秋(字玉霜)收荀慧生之子荀令香为徒,在拜师仪式上有人撰联贺之:
玉润霜青,辉映程门三尺雪;
砚池秋水,平添荀令一分香。
上联“玉润霜青”之句融入《青霜剑》《碧玉簪》两出程派名剧,引用“程门立雪”之典故点明题旨;下联嵌入师徒之名,巧妙而自然,可谓匠心独运。
吴湖帆于1935年联赠周信芳:
百口齐歌萧相国;
万人争看薛将军。
联中的“萧相国”与“薛将军”指的是周信芳的两出拿手好戏《萧何月下追韩信》与《薛仁贵投军别窑》。“百口齐歌”应指《追韩信》中萧何的唱段在社会上传唱甚广。又有一联就如随手拈来:
鹔鹴麒麟鸟鸣鹿伴;
崔嵬洪深山高水长。
上联嵌入关肃霜、周信芳的艺名,下联嵌入电影艺术家崔嵬和著名戏剧家洪深的名字,情景交融,有一种自然的色彩美,读来意趣盎然。吴湖帆又赠盖叫天一联:
英名盖世三岔口;
杰作惊天十字坡。
盖叫天原名张英杰,《三岔口》、《十字坡》是他的拿手好戏。将名字与杰作融为一体,活现剧坛武生泰斗之形象,堪称妙对佳联。又如:
小翠花,小翠喜,一文一武,一京一汉;
马连良,马连昆,同乡同姓,同教同科。
亦为佳作。数年前笔者试以名演员李君玉茹之名倒写一字思得一联:“李茹玉,貌如玉,声如玉,步步金莲艺如玉”,迄今以未能想出下联为憾。
在旧社会,京剧艺人处境十分艰难,名角有名角的苦恼与忧烦,一般艺人则更有许多辛酸,“未入流”者的班底其境况愈发凄惨。在台上强装笑脸,饿着肚子插科打诨,或翻滚跳爬,卸妆之后回到家里,儿啼妻悲,锅空灶冷,苦不堪言:
百年是戏,一生如寄;
且度今宵,莫问来朝。
有的草台班,为图生存,日赶码头,夜奔集镇,甫下戏台,喝几口稀粥水,啃几口冷馒头,令人辛酸:
以花月唱花腔,五花六花,原是花花世界;
就草地搭草台,七草八草,总属草草生涯。
有许多戏联读来甚为有趣,如:
文中有戏,戏中有文,识文者看文,不识文者看戏;
音里藏调,调里藏音,懂调者听调,不懂音者听音。
称员外,称老爷,思功就名成,究非真宝贵;
呼夫人,呼娘子,看郎才女貌,到底假夫妻。
或为君子大人,或为才子佳人,登场便是;
有时欢天喜地,有时惊天动地,转眼皆空。
一二人千军万马,你一刀我一枪总杀不死;
三五步海角天涯,臣骑马君坐轿还是步行。
神是人,鬼是人,人也是人,一二人千变万化;
车行步,马行步,步亦行步,三五步四海五洲。
将演员表演的形式及角色,做了很精彩的概括。“今古今古今今古,古今古今古古今。”通联仅“古今”二字,却巧妙地道出演戏只是古今兴废之事,不必认真。将联语快读,似闻演出中锣鼓之声,真是绝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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