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树叶上的童话|金波
一棵老树站在小河边,注视着水面的光波,谛听着它喁喁的细语,禁不住弯下腰来,掬一口清冽的甘泉,一饮而尽。
他目送着小河无声地流去,无法名状的依恋之情,便从心底涌起。他问小河:请你告诉我,为了感谢你,我该变幻成什么呢?
如果我是一片秋叶,我落在你的河面上,我会变成一片浮萍,随你而去。
如果我是一只蝴蝶,我落在你的河面上,我会变成一叶白帆,跟你远行。
如果我是一首诗,我相信,我的每一个字落进水里,都会变成游动的鱼。
如果我的泪珠滴进小河里,能变成珍珠,我会微笑着为你哭泣。
其实,我只能是一棵老树,我站在小河边,默默地吸吮着你的流水,你给我春华秋实,我给你一片绿荫。
花一样的烛光
在花园里,我们点亮了红烛。园里的玫瑰、星星草、水杉和草地上的青蛙、树上的小鸟,都在烛光里显现了。它们闪动着发光的身影。那一夜,我们过得很快活,快活得忘记了烛光的存在。
突然,红烛熄灭了。它是在我们狂欢的时候燃尽了自己的生命的。当它消失的时候,我们才想起那花一样的烛光。
我们惋惜它短促的生命。
然而,就在这时候,那曾被烛光照耀过的一切,又都显现了。它们像一个个闪光的小精灵,那玫瑰、星星草、水杉、青蛙、小鸟,连我们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跳起了舞,闪动着他们发光的身影。
烛光没有消失。烛光留在了大家的身上。每个人都像烛光一样美丽。
会走动的红玛瑙
在我家小小的花园里,玫瑰花盛开了。微风阵阵,送来甜甜的香味。还有许多含苞待放的花蕾,预示着它姹紫嫣红的花期。
这一天,阳光明媚。我发现,在玫瑰的花蕾上,有好几只淡绿色的蚜虫。爷爷眼花,他看不见那些比米粒儿还小的蚜虫。但是,他却发现了一只红艳艳的七星瓢虫。我凑过去,也发现了一只。我看见一只只瓢虫,沿着花茎移动着,就像一颗颗会走动的红玛瑙,它们辛勤地吞噬着蚜虫,像吃着小小的面包。
爷爷拉着我走开了。他说,咱们别打扰了瓢虫们的美餐。
蝴蝶的小饭桌
蓝蝴蝶从草坪上飞过。它飞得很慢,有时候,一阵微风吹来,好像在助它一臂之力,让它飞得轻松些。蓝蝴蝶也很领情,张开翅膀,任风吹着它滑翔。
蓝蝴蝶饿了。它俯降下来,看见不远处,已经摆上了小饭桌。小饭桌圆圆的,有的是红色的、有的是黄色的、有的是蓝色的……已经有不少蝴蝶和蜜蜂在小饭桌上开始用餐了。
它们很谦让,见蓝蝴蝶飞来,就给它让开座位,飞到另一张小饭桌上去用餐。
蓝蝴蝶很不好意思,它觉得不该抢占别人的座位。但那些蝴蝶、蜜蜂却说:“别客气,你看这里开满了花朵,都是我们大家的小饭桌啊!”于是,蓝蝴蝶飞向一朵蓝色的矢车菊,在这张漂亮的小饭桌上,它吃到了甜甜的花蜜。
闪闪发光的话
夏天的夜晚,从树林里吹来一阵阵晚风,吹在身上清清爽爽的。四周很安静,鸟儿睡了,虫儿也睡了。只有树叶在微风里窃窃私语。谁也听不懂它们在谈着什么。
夜晚是萤火虫的快乐时光。它们在天上飞着。有的闪着翠绿的光,有的闪着幽蓝的光,有的闪着橙黄的光。它们一闪一闪的,是在用光的语言交谈着。我听不懂它们的话,但我知道它们彼此在说着高兴的话、温暖的话。
那一夜,我们望着天上的萤火虫,变得很安静,谁也不愿意大声喧哗。
有萤火虫的夜晚,我们在静静地倾听它们闪光的话语。我们的心似乎已听懂了。
(刊发于2003年6月5日《人民日报》文艺副刊)
远山|严阵
在我的窗口的远方,有一片远山。
晴朗的日子,当我在晨光澄明间第一次打开窗子,我会发现,它是在一片无边的浅蓝中的一缕静悄无声的黛青,而在黄昏,当我最后一次把窗子关上以前,映入我眼帘的它,却是一道朦胧的神秘金紫。
当风雨如晦云飞雾涌时,我虽然看不见它的影子,但我知道,此时此刻,它依旧守在那儿,默默地静静地无怨无悔地守在那儿,因此在看不到它的时候,从一直涌到我窗口的风云的气息中,我却能感受到它的另一种美,那种既无黛青又无金紫不要任何一种颜色来表达起来并不存在而实际上却存在着令人只能无穷地意会到的那种美,那种并不为人发现的美。我惊异于初冬季节的一个早晨,当一夜雪过后,在片云不见的蓝空的边际出现一弧银色曲线的时候,我真的惊愕于它的绝妙,那在万花分谢千树凋零的季节显现出那种无与伦比的淡薄和不可思议的清远。
我曾到过黄山。我不止一次地领略过它的奇松,怪石,云海,温泉。但当我站在天都峰远眺的时候,我只感觉到它的高俊;当我在百步云梯上攀援的时候,我只感觉到它的险峭;当我在散花坞前徘徊的时候,我只感觉到它的奇秀;当我在桃花溪漫步的时候,我也只感觉到它的晶莹而又婉转的匆匆。
我曾到过泰山。我曾膜拜过它的古老和庄严。但当我进入经石峪的时候,我只感觉到它的至尊。当我看到虎天阁历代石刻的时候,我只感觉到它的至显。当我穿过中天门看到那组成泰山的每一座巨大的石壁时,我只能感觉到它的至贵。而当我登上日观峰一览中山小的时候,我也只能感受到它在千古冥冥之中的那种至高。
我也曾到过庐山。欣赏过牯岭的亦山亦市;流连过花径的亦画亦诗;倾听过锦绣谷的悠悠天籁;远眺过鄱阳湖的苍茫秋水。
可是,我所有见到的,却只能是见到,我所有登临的却只能是登临。于是我在兴高采烈过后,渐渐感悟到:人生的一览无余是多么地让人追索永世,而又是多么地令人感到可怕,那种终会演变为幻灭的可怕。
而远山却不。
它永远不会让那一抹黛青变成真实的绿树芳草,它永远不会让那一道金紫变成具体的茅屋桑田,它也不会让那迷蒙的烟雨变成可以听得到可以看得见的小溪和池塘,它同样也不会让那一弧银白变为崚嶒岩石和凋落的园林。
那是你吗?我从我的打开的窗口远远地望着它。没有握手没有面对面地看清脸上每一条深深的纹路。它给予我的,只是一个遥远的模糊的微笑,只能靠朝思暮想去补充的微笑。
那是你吗?它又是只是蓦然一现随之便销声匿迹。我知道它是在它在的地方,但我希望那云,那雨,那雾,那雪,一直笼罩着它,只给我留下一个第六感觉得空间。
那是你吗?只和我隔着一扇门,只和我隔着一条路,只和我隔着一个季节,只和我隔着一片云也似的流年。我依稀地看到你,没有点头,没有摇头,没有承袭,也没有许诺。那是永远不缺陷的缺陷。那是永远不圆满的圆满。
我曾试图走近你,可是我又不走近你,因为,当我真的走近你,我便会失去你给我的那一缕黛青,那一缕永远无法解释的黛青。我也会失去你展示在我视觉里的那一抹金紫,那一抹永远无法猜测的金紫。同时,我也会永远失去你隐入轻云薄雾中留给我的那种感觉,那种虚虚的无比神秘的、仿佛在初雪轻掩的荒原上留下的那一行似曾相识的时而消失时而复现的脚印的感觉。我也会失去你出现在天际线上的那一弧银白,那永远也无法代替的至纯至圣的梦影。
我曾试图走近你,可是我又不能走近你,因为,当我真的走近你,你那远山的所有魅力,便会在了无距离了无界限之间顷刻消失,而与此同时,你便不再是我的远山,却是别人的远山了。
不要攫取。攫取会使你失落。失落你要攫取的东西和你的自我。不要占用。占有会使你虚无。你得到的将不
再是你所需要的,而你也不再是过去的你。
永远可望而不可即。永远可想而不可依。永远可疏而不可密。永远可寄而不可系。
在我窗口的远方,有一片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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