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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读的书是塔科夫斯基日记。之前看过他的电影理论文集《雕刻时光》,也没看懂。太晦涩和专业了。电影导演的文章都很NB。塔科夫斯基不如安东尼奥尼那么文采斑斓,也不及费里尼会把故事说的天衣无缝,他的日记中最可贵的,是一种直白的真心,和坚持的信念。做一个绝尘脱俗的文人,相对来说好操作一点,因为是独自行事,与现实摩擦系数小些。但电影不同,它是一个集体合作的商业行为。它需要体制的宽容,市场的良好反应,经费的支撑,发行审核部门的配合,既要务虚也要务实。想在电影中不媚俗。让它忠实不二的贴合着自己的思想轨迹。是个很艰难的事情。
更何况塔科夫斯基的活跃期,是上个世纪的六七十年代,也就是苏共独裁时期,你想想那个话语高压。看看他同期的帕斯捷尔纳克就知道了,得了诺贝尔奖都得拒领。全世界都在一种神经质的冷战之中,稍有半步行差踏错,口舌不慎,就会肇祸。更何况文艺这类表达机制,就更危险,一不小心就触了高压线了。而他是一个对自由话语空间需求很大的人。所以我可以理解他的愤懑,对抗情绪和偏执。如果他是个很随和的老好人,那他的个人风味也早就被稀释掉了。
其实他何尝不想得到附着在秩序上的安全感呢?还有随后即来的名和利?他自己窘迫成那样,孩子的保姆钱都付不起,冬天连暖气都不足。剧本改好了,摄象演员录音都到位了,可是,胶片还差几百米。他的日记里,记述的尽是这样的捉襟见肘,但是,他更想用电影成就自己,成为自己全权掌控的一个代言自我的工具。他在日记里出言讥讽了好多同时代人,艺人相轻是常事,但他出口也够无惮。骂斯坦尼是个白痴,苛来格是个蠢货!他轻视他们,是因为他们虚弱。他们从不想用电影来阐释灵魂,只想用它去沽名钓誉。塔科夫斯基的信仰,更高,更远,所以它赖以生存的空气也更稀薄。他只能暗夜踯躅独行。“个人英雄的时代到来了 !”
在这本厚厚的日记里,关于孩子只是略谈,关于妻子也是,最密集讨论的,是拍电影遇到的现实阻力。他长篇累牍的论述,都是一些对形而上理念的咀嚼。“自由与奴役”,“道德与戒律”,这是塔科夫斯基的注意力重心所在。我不太熟悉这个人,不晓得他的思想渊源里,有没有别尔嘉耶夫的留痕。只是很多关心的命题很象。也许是所有活在冲击与变革,时代旋涡里的教徒都会有的沉思吧。他的手边书,是黑塞和吉田兼好,及《庄子》,一些清泉之书,给人的焦灼和妄念降温的书。是个被内心丑陋挣扎所苦的人吧。那么艰难的逆行在一个高压的年代里。
想来是个自我很强的人。不喜欢主动去示爱,希望的被爱形式是”遗忘我“。因为交流则意味着互动和渗透,也就失却了那种真空般的,孤岛式的自由。容格说的吧?“艺术家体内都有两重自我,一个是过私人生活的,一个是搞创作的。”艺术家必须以“大我”为生。他们得宠爱它,偏心它,灌溉它,用自己的生命去滋养它。处处以它为先。显然,塔就是这样。但是,当他说“我不是圣人,我不是天使,我是这样的自我主义者,我希望我爱的人幸福”。我也相信他。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