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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在依稀的晨光里,读几页书是多么好的事,整个人被浸润的清新透明如半湿的鸟羽,只等那一点恶意泼脏处被时间晾晒干净后,就可以重新轻盈与飞翔。从未有过的洁净与安全感。象一颗林间绿水滴。终于妊娠反应开始退潮,挣扎着在电脑前面看几页滚动字幕,也不会再象晕船一样。那么,让我试着去把一本书也读着清澈与洁净。手头翻的书,是爱伦堡的回忆录《人.岁月.生活》,爱伦堡是个俄国犹太人。一生交游广阔,活跃的阅世心,让他把自己活成了一条流域深广的大河,很多政界和文化界名人,纷纷在此人的眼中投影成像,来看看这个花名录:列宁,斯大林,阿赫马拖娃,茨维塔耶娃,毕加索,莫迪里亚尼,马雅可夫斯基……
翻了几页回忆录……暗笑,此人笔法利索,三两笔白描之后,叙事立即到位,懒得铺垫细节,不屑渲染情调,形容词少,从句少,点评简断,毫无迂回气象。不溺于奇崛的造句,难怪他成不了诗人,没耐心玩结构与叙事技巧,难怪他成不了小说家。他以这套回忆录而成名,可是,回忆录……真的是一种值得信任的文体么?当契诃夫去世十年后,给他写传记的人们,没有一个能精确回忆他眼睛的颜色,是灰的?蓝的?褐色的?这些传记的精确度,还能值得信任么?回忆录是一种记忆合金,由个人的视角,主观经验,个体好恶,理解力的层次,记忆的精准,浸淫其中的时代空气,很多东西叠加而成,而这些东西,本身都是不稳定的,易变形的。
那就依傍大时代吧,爱伦堡出生于1891年,我在脑海里拼命扫拢1891的灰尘与木屑,力图将其塑成型。1891,1891 ,恩,电力尚未普及,巴黎还没有电影院,莫斯科还是个大农场,没有电车,平时出行是公共马车,冬天是雪橇,在波兰,继续铺设木头人行道,架起煤气灯,在中国,小石桥上,还挂着玻璃罩的油灯,“隔林望之,依稀明灭,心中甚慰”,在风气最开放的瑞士,药店里开始卖避孕药,可是妇女在公开场合吸烟依旧要被捕,在英国,进化论开始普及,人们失去了相信上帝七天造人的可能性,
19世纪末期出生的作家:伊夫林.沃,毛姆,赫胥黎,成年后纷纷叛教,再扳指算算,1891,1891,希特勒才两岁,还未及搅乱世界,法俄假意修好亲善,八国联军的雏形呵呵,大乱未及,小静仍在,局部依旧有灾荒和不平事,1891是欧洲大旱年,俄国的庄稼收成堪忧,契诃夫,托尔斯泰纷纷热力投身赈灾,同样的大旱成就了那年法国的葡萄大丰收,几十年之后,老餮们依旧孜孜寻找着1891年的醇酿。有人欢喜有人忧,这一年,又有什么与其他年份不同的异样质呢?
还是看看这个孩子吧,翻翻他的童年,看不出什么时代水痕,所有的大风浪,到了一个孩子的视野里,也只是边角余波吧?他只是一个分外活跃的孩子而已。跟随妈妈去度假的时候,拿石子扔女客,滚了满身的黑煤装鬼吓人,气急了就要拿煤油灯烧房子,结果把旅馆经理也惊动了,毫不客气的下逐客令“如再不管教好令郎,汝等将成为不受欢迎的客人”,一个思考里也分外活跃的孩子,参加完上流社会的舞会,又跑去爸爸的造酒场和工人打成一片,孩童期就开始失眠,因为他搞不明白这两极生活之间的落差何来;质疑心分外活跃的孩子,他迷恋托尔斯泰,把复活视为最高真理的活体版,可是托尔斯泰来到他爸爸的酒场参观,随口道“应该多多生产啤酒啊,这样有助于大家禁酒(是指烈酒威士忌),他立刻嗤鼻一笑,想这个伟人何其幼稚,原来他的真理,都是真空的,那时爱伦堡多大呢,才十几岁吧?
待这个孩子长大了,时光流经1900年,视角开始变高,注意力面积开始变大,1900年的记忆基本是时代空气。来吧,让我们来看看1900年的莫斯科,隔着重重的时代峰峦起伏,一个世纪前的事,也怪趣怪的。电力开始普及,电话还是个稀罕事物,奢侈品,在少数场合方可使用,使用手法非常复杂,先要拨号,挂机后还要回摇铃声。电影是少数登徒浪子才可以染指的新鲜物事,他们叫它“照相盒子“,电车线启动的那天,全城老少屏息观摩,当电车辫子和电缆擦出火光时,空气里是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其震惊度绝不亚于我们现在看人造卫星上天。
仍然以马车为出行主要工具,粼粼的车轮声,是都市的主旋律之一,这个声音到了富户官家之前就会优雅的细微起来,因为他们铺设了所费甚多的沥青马路,救火也用马车,按照失火的区域,出动不同毛色的马(?此举何为?)五月,当白丁香的落花积成厚厚花雪时,全城都停课停工去夏日别墅度假。在旧俄小说里频频出现的茶炊,被大力气的厨娘搬上马车,贵夫人怀抱哈巴狗,小孩子捧着金丝鸟笼子,在度假里,孩子们采野草莓和醋栗,女人们用大铜锅煮果酱。男人们喝马奶,玩文特牌。
多么熟悉的景致啊,在托尔斯泰女儿的回忆录里,在蒲宁的回忆录里,都有相同的时代空气,托尔斯泰亚写道,姨妈和妈妈在阳台上煮果酱,爸爸叼着大烟斗,婆婆把果酱上粉红色的浮沫撇去……,也正是在这样的时刻,人物,构思,突兀而笔直的走进了托尔斯泰的内心吧,他笔下的纳塔莎,就是他的一个小姨子,还有纳博科夫的回忆录里,也是回味不已的写着度假时的初恋,两人去一条浅浅的小河里滑船,河床近在目下,河岸边的花草欣欣都伸手可触,草木香气都与口鼻相接,一路炊烟冉冉,青春无敌,岁月无辜,爱情无华,难怪纳氏后来说不愿意再回国,什么能比上记忆改良过的盛景呢?


翻了几页回忆录……暗笑,此人笔法利索,三两笔白描之后,叙事立即到位,懒得铺垫细节,不屑渲染情调,形容词少,从句少,点评简断,毫无迂回气象。不溺于奇崛的造句,难怪他成不了诗人,没耐心玩结构与叙事技巧,难怪他成不了小说家。他以这套回忆录而成名,可是,回忆录……真的是一种值得信任的文体么?当契诃夫去世十年后,给他写传记的人们,没有一个能精确回忆他眼睛的颜色,是灰的
那就依傍大时代吧,爱伦堡出生于1891年,我在脑海里拼命扫拢1891的灰尘与木屑,力图将其塑成型。1891,1891
19世纪末期出生的作家:伊夫林.沃,毛姆,赫胥黎,成年后纷纷叛教,再扳指算算,1891,1891
还是看看这个孩子吧,翻翻他的童年,看不出什么时代水痕,所有的大风浪,到了一个孩子的视野里,也只是边角余波吧?他只是一个分外活跃的孩子而已。跟随妈妈去度假的时候,拿石子扔女客,滚了满身的黑煤装鬼吓人,气急了就要拿煤油灯烧房子,结果把旅馆经理也惊动了,毫不客气的下逐客令“如再不管教好令郎,汝等将成为不受欢迎的客人”,一个思考里也分外活跃的孩子,参加完上流社会的舞会,又跑去爸爸的造酒场和工人打成一片,孩童期就开始失眠,因为他搞不明白这两极生活之间的落差何来;质疑心分外活跃的孩子,他迷恋托尔斯泰,把复活视为最高真理的活体版,可是托尔斯泰来到他爸爸的酒场参观,随口道“应该多多生产啤酒啊,这样有助于大家禁酒(是指烈酒威士忌),他立刻嗤鼻一笑,想这个伟人何其幼稚,原来他的真理,都是真空的,那时爱伦堡多大呢,才十几岁吧?
待这个孩子长大了,时光流经1900年,视角开始变高,注意力面积开始变大,1900年的记忆基本是时代空气。来吧,让我们来看看1900年的莫斯科,隔着重重的时代峰峦起伏,一个世纪前的事,也怪趣怪的。电力开始普及,电话还是个稀罕事物,奢侈品,在少数场合方可使用,使用手法非常复杂,先要拨号,挂机后还要回摇铃声。电影是少数登徒浪子才可以染指的新鲜物事,他们叫它“照相盒子“,电车线启动的那天,全城老少屏息观摩,当电车辫子和电缆擦出火光时,空气里是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其震惊度绝不亚于我们现在看人造卫星上天。
仍然以马车为出行主要工具,粼粼的车轮声,是都市的主旋律之一,这个声音到了富户官家之前就会优雅的细微起来,因为他们铺设了所费甚多的沥青马路,救火也用马车,按照失火的区域,出动不同毛色的马(?此举何为?)五月,当白丁香的落花积成厚厚花雪时,全城都停课停工去夏日别墅度假。在旧俄小说里频频出现的茶炊,被大力气的厨娘搬上马车,贵夫人怀抱哈巴狗,小孩子捧着金丝鸟笼子,在度假里,孩子们采野草莓和醋栗,女人们用大铜锅煮果酱。男人们喝马奶,玩文特牌。
多么熟悉的景致啊,在托尔斯泰女儿的回忆录里,在蒲宁的回忆录里,都有相同的时代空气,托尔斯泰亚写道,姨妈和妈妈在阳台上煮果酱,爸爸叼着大烟斗,婆婆把果酱上粉红色的浮沫撇去……,也正是在这样的时刻,人物,构思,突兀而笔直的走进了托尔斯泰的内心吧,他笔下的纳塔莎,就是他的一个小姨子,还有纳博科夫的回忆录里,也是回味不已的写着度假时的初恋,两人去一条浅浅的小河里滑船,河床近在目下,河岸边的花草欣欣都伸手可触,草木香气都与口鼻相接,一路炊烟冉冉,青春无敌,岁月无辜,爱情无华,难怪纳氏后来说不愿意再回国,什么能比上记忆改良过的盛景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