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黑暗的故事
(2011-04-07 10:5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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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我拿着解姐姐送的t2,想去花园拍点雪景。找来找去,居然找不到取景的点。除了被大雪彻底粉饰的。余下的,是砖石砌的废弃水塔,污浊不堪的金川河,秽物横流的垃圾箱。
突然就想起奥兹小说里写的,“后早晨”的气味。它是整部小说的时代和情感背景。
《爱与黑暗的故事》里,有很多生鲜的词组。这是其中的一个。我百度了下,未果。
生硬的解释一下:“后早晨”,是一个滞后的,降温的,激情时代的灰烬物。比如,燃情岁月是:二战时,很多犹太人参加地下抵抗组织,集体加入盟军反纳粹部队,之后非法移民巴勒斯坦,新农村建设,与阿拉伯五国殊死搏斗。热血,臭汗,喷薄的斗志。“后早晨”则是:1947年,联合国的分治协议通过,以色列建国。虽然有了自己的土地,可是犹太人的生活却破败,黯淡,阴霾。在这个时代里,只有发钝的剃须刀片,没有味道的牙膏,代乳粉,代蛋粉,廉价的饲料样的鱼片,粮油票证本,食品配给,杂货店前的长队,黑市上的交易,卑琐的民生,还有发育不良的精神与身体。
迟暮,清秋,这样的词,有可触的视觉感。一枚暖红的落日,或是繁华渐生憔悴的萧瑟。"后早晨"呢?
我在花园里,找到一株雪迹伶仃的空枝,依稀记得这是棵茶花。它的枯萎,像奥兹写他妈妈的笑,“她看着他,可是她的微笑里没有笑”。又想起一句反向的话,好像是张爱写的?一个恋爱中的女人,“她分明没有笑,可是眼角,唇角,都是溅出来的笑”。
心这个东西很古怪,有时掏也掏不出,有时藏也藏不了,有时捂捂就锈了,有时用用就旧了。
奥兹妈妈,那时已经是抑郁症后期了。她是个波兰磨坊主的女儿,在契诃夫和巴尔扎克式的壮阔诗情中长大,又被布拉格的老欧洲情调催熟过,最后来到了耶路撒冷,这个群山环绕的贫瘠地带。四周全是山,还有岩石和沙漠,英国人,阿拉伯人,地下斗士,黑夜里机关枪齐发,人肉炸弹,胡狼的嗥叫,汽油弹照亮了夜空。沙土袋堵住了窗口,厕所里的脏水流到脚边,整整一年多,他们在阿拉伯人的封锁之中,连肉都吃不到。奥兹爸爸,是个口才卓绝的学术狂人,话篓子,婚姻是他一个人的单口相声。他需要的,只是一双大容量的耳朵,不是一颗善感的心。
当爸爸总是找借口会客,交游,出门,当他不停的换新牌子的剃须水,新衬衫,每晚出去会婚外女友的时候,"后早晨"的气味,也就越来越浓郁了。对一些人来说,它是隔宿的污浊空气,对敏感系数太高的人来说,就是致命的煤气。
妈妈自杀时,奥兹12岁,24岁他写《我的米海尔》,那本书里汉娜的原型,就是他妈妈,她不堪忍受无色彩的黑白肥皂剧婚姻,象只缺氧的鱼,日渐消沉。我的朋友二丫说这本书写的不好,隔着玻璃,不能触摸。我在想,这个玻璃,就是24岁的奥兹,离自杀事件还不太远,无法平和的浸入。
妈妈的自杀,是奥兹童年的阴影,他生她的气,因为她不辞而别,没有拥抱,没有片言解释,而在平日里,即使对完完全全陌生的人、送货人、或者是门口的小贩,妈妈也总是送上一杯水,一个微笑,或是三两个温馨的词语,在奥兹的整个童年,她从未将他一个人丢在杂货店,或是丢在一个陌生的院落,一个公园。而这一次,她转身就走了。直到晚年,他才能潜入水底,去打捞。《爱与黑暗的故事》,从妈妈被欧式激情滋养的童年写起,一直到这条纤细的诗意成长线,被耶路撒冷粗糙的日常生活彻底摧垮。
他回想着妈妈的孤独,她整夜的看书,她说书永远不会不搭理她,转身抛弃她。爸爸偷情的夜晚,她赤脚在地板上走来走去,用家乡话,对着自己小声的唱歌。
作为孩子,奥兹有被弃的羞愤,作为男人,他用了毕生的时间,溯源她自杀的情绪源流。
我在想,奥兹可能是两端的星座,双子,双鱼,或是天平。他时而絮絮叨叨的象只觅食的小狗,时而安静自闭的象被村民遗忘的古井。
奥兹写妈妈的自杀这件事。从头到尾,只用过一次“自杀”的字眼,其他都是姿态较为中性,少谴责意味的“去世”,“过世”。写他爸爸的不得志,最重的话也不过是“他是个没有创造力的学者”。因为这种“差一步”,奥兹老是抓不到痒处,也是因为他总是“差一步”,我还会继续把奥兹读下去。
托尔斯泰却是这样写安娜的自杀。“她的双腿张开着”,这种恶意,让我觉得有点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