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然后起来啦

                           张佳羽

    你稍稍注意一下，就会发现：在校园，“然后”这个词，特别的口头禅。

    老师叫一个同学站起来发言，说说自己对青春的感想。这个同学说：青春很美好呀！然后呢，它还是很美好的。然后呢，稍稍有一点点惆怅。然后呢，我和我的同学，看来看去很青春。

    离开然后，连贯的话都不会说了。加上然后，一个人能扯一堂课。

    下了课，几个朋党钻到卫间，像梁山好汉进了聚义厅，一个猛子扎到话堆里海吹起来，你听听，动不动就然后，这然后那然后，离开然后就说不完整一件事。

    我喜欢死了长发飘逸。然后，我蓄了长发。然后，柳丝长呀，尾巴长呀，娶了媳妇忘了娘呀。然后，搞定。

    然后，你大脑没空白吧？一枝风接一枝风。

    然后呢？真够笨的。然后呢，风挂树上啦，你挂画上啦。

    就这样，上句接天上，下句下海沟，说得热火朝天，外人插不进一粒金豆豆滚来银豆豆跳的汉字。

    然后来然后去，然后然后然然后。该然后的地方言然后，不该然后的地方也然后。

    琢磨一下，很多时候，然后相当于古文里的“然也”，并不是言语者的话语出现了一线转机，而是接着说的意思。

    校广播室的大佬级红人，好象也患上这种流行感冒。一向照本宣科，念稿子时很少然后，口齿伶俐得不得了。突然改变了直播方式，给每个故事加一段即兴评述的尾巴。呵呵，这尾巴特猫，飘忽不定，不由自主地就然后起来啦，然后得自己也意识到非常莫明其妙，把本来严肃的面孔惹笑了。

    主播稿如下：

    上次考试，三班的奥迪同学懊丧极了，同学一问他分数，他就在电话那头说：求求你，饶了我吧，我已爬到楼顶了。然后呢，电话挂了。这次考试，三班的奥迪同学兴奋极了，同学一问他分数，他就跳起来说：你有我高吗？你有我高吗？跳着跳着，跳上楼顶。然后，他把自己挂了。

    即兴评述如下：

    奥迪同学两次挂了。是吧，然后呢，挂法不同。第一次，像下了臭棋，然后呢，想证明伽利略的自由落体定律。站在高处回头望，然后呢，一咬牙，挂了手机。第二次，像打了兴奋剂，然后呢，没有控制好自己，乐极生悲。他以为跳楼是闹着玩似的，然后呢，没有升天，真的自由落体了。

    做啥事都要冷静，然后，才能更加冷静。

    然后听腻了，想听点新鲜的。一个同学突发奇想，别然后了，来个然前行不行？

    然前，我初中毕业；再然前，我小学毕业；再再然前，我幼儿园毕业；再再再然前，我在老妈肚子里十个月胎教毕业。

    得了，别说了，再然前的话，你爸你妈谈恋爱了，你见证过吗你！

    然前很快被斩草除根。还是然后老佛爷好，倍儿寿星。因为师傅就炖在锅里，熬滋阴壮阳大补汤呢。

    学校里有“啊啊”老师，讲一堂课，“啊”128次。有“是不是”老师，十分的互动，讲两句就问：是不是？是不是？有“所以”老师，你错了，老师纠正：所以说，这道题要这样解。有方言老师，念“你”为“仄”，要一个同学请家长：仄爸不来仄妈来，仄妈不来仄爸来，仄爸仄妈都不来，仄就永远不要来！

    更有“然后”老师，讲课特别的然后。

    “然后”老师给同学念美国诗人弗罗斯特的诗《不深也不远》：人们走在沙滩/（然后）转身朝着一个方向。/（然后）他们背对着陆地整日凝望海洋。/（然后）当一只船从远处过来/船身便不升高；/（然后）潮湿的沙滩像明镜映出一只静立的鸟。

    念到这里，手机响了，他刚想说不好意思，同学们齐声说：然后，老师您接电话。老师的话堵了回去，自顾不暇地接电话。

    一个新来的同学不明事理，惊讶得张大嘴巴：这美国人也太婆婆妈妈了吧，然后个没完，比中国人还讲究使用频率，然后然后也就罢了，连接电话这样的破事也写在诗里？你们居然把这样的诗还倒背如流！

    新同学是可忍，孰不可忍，胸膛内排山倒海一阵子后，总算停顿了下来。

    不料，全班同学齐声发问：“然后呢？”新同学像被蝎子蛰了一下，高高地弹跳起来：然后，你问美国人弗罗斯特去吧，鬼知道他接下来胡说些什么！

   老师正好接完电话：哦，你们讨论弗罗斯特啊？这个美国人，出生在美国旧金山，不是咱们唱的北京的金山上。然后，成长为一个真正的诗人。先对诗发生兴趣，然后，从16岁开始写诗；然后，在20岁开始发表诗；然后，四次获得普利策奖。普利策奖啊，是美国新闻界的最高荣誉奖，相当于中国电影界的最高成就奖金鸡奖。然后，他抗不过自然规律，拜拜了。

    然后呢？同学们问。老师举起弗罗斯特的诗：也许陆地变化更多。

    不然后啦？改“也许”啦！有同学逗笑。老师不作回应，继续读诗：但无论真相在哪边——

    用“也许”“但”也是很好的嘛。新来的同学感慨。

    大家正为“然后”消失而安静，老师提高嗓门：（然后）海水涌上岸来，/（然后）人们凝望海洋。

    新来的同学愤怒极了，来到讲台抢过老师手里的诗卷：他们望不太深。/他们望不太远。/但有什么能够遮挡/他们凝望的目光？

    读罢，他的口讶成鸟窝，圆圆的，怎么也回不去。

    其实美国诗人弗罗斯特的诗，里面一个然后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