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李鸿谷

    这个标题本来是三联的封面标题，可惜最后我们无法破解唐氏格局，也即无法证明他的成功的“低级”——我的同事说，飞机场候机厅电视里的那个秃头，沙哑着嗓子说：“砍掉成本，砍掉成本……”才是低级成功学啊！当然，由此标准看，唐骏不仅不低级，甚至可谓高级了，他毕竟还微软与盛大过啊。但将标准放置在唐氏“打工皇帝”坐标下，“低级”还是成立的。

    西太平洋大学的博士文凭，对唐骏重要还是不重要？

    在经过了微软与盛大之后，这个博士帽，对于旁观者而言，当然不那么要紧了——北京大街的博士多如狗倒不会，满街走是有的。所以，奇怪的是，唐骏对它的捍卫。当然，如果回到“北京人在纽约（西太平洋）”那会，这个文凭还是蛮重要的；但是，接近20年后，这个文凭对唐骏身价还有任何主导性的价值？或者他上亿的期权收益，主要要靠这张文凭？当然不是。那么，为什么“唐皇”还如此坚决捍卫呢？

    答案在唐骏可以被复制的那本书里。他说的很明白。

    给初恋女友送了一条8块钱的裙子，唐说价值昂贵，值25块钱呢！这个现世报来得快，准女友同宿舍的买了同样一条裙子，8块。显然，唐的准女友当然很没面子。被这样一个夸张的究小子追，很掉身价啊！可惜当时的女孩也看不出唐骏后来的出息，否则就又是一出富家千金与落难公子的佳话。

    这个故事其实令人叹息。唐骏自己解释说：8块也好，25块也好，对当时他的经济状况，都是昂贵无比的。既如此，多说点，一点小谎言，何妨？

    无妨的一点小谎言，在唐看来，才是他成功的关键。

    他为了争取出国读书的“指标”，找到了没有用完指标的北广，坚称自己热爱广播电视事业，所以要由北邮转到北广。书里的那段对话极其精彩——北广老师真信了？我不太相信，但他还是打动了对方，如愿拿到留学指标。然后由日本而美国，一路寻找他希望的博士帽，最后戴上西太平洋之帽。中国的广播电视事业，当然与他无涉。

    将这一路贯穿下来的小谎言，称为唐氏成功秘籍，也无不妥。这其实才是最难破的局。对那些从农村与县镇出来的，毫无社会资源的孩子，中国制度之铁幕，竟可以由聪明如唐骏者找到缝隙，用这种方式穿越，达至成功彼岸。相比于“成功”结果，那点小谎言，当然可以奉为无坚不摧的利器。相信那数百万希望复制唐氏成功的读者，在唐的小谎言套路里，找不着自己的成功之道，也能找着心理慰籍。

    这一支小谎言套路，对应着来看西太平洋大学故事，当然理出一格，同宗同源。博士帽，即使是西太平洋大学的——跟谎称25块钱的裙子，是没有分别的。对现在的唐骏，这顶帽子当然不重要，但习惯之下，捍卫自是本能。

    如何理解小谎言套路，这仍是一个可叹息的故事。唐骏读大学那会，中国传统制度正在崩坏之中，市场经济秩序，以及与之匹配的政治、法律、社会秩序的构建，尚待时日。横阻着唐骏及绝大多数大学生面前的旧制度，虽崩坏虽无情，却仍然存在。打败它并无可能，像唐骏那样寻找缝隙，玩弄它才是正途。在这点上，唐氏的小谎言，回到当年的历史现场，既为利器，甚至有道德的优越感。而且，唐氏成功，被那么多人购买希望被复制，意味着当年阻隔唐骏的旧体制，现今虽有修改，却离公正的新秩序尚有距离。如此局面，只有叹息。

    唐氏成功学以及小谎言秘籍，其土壤在此。

    明白这一土壤，或言社会制度结构，再来理解唐骏成功，或许接近了解中国现实。问题是，唐骏都“唐皇”了，仍秉持这一寻缝之术，并称为成功之要诀，不能说不低级。为什么？

    在毫无资源的大学时代，面对制度铁幕，以小谎言之策戏弄之并安然脱身获取自身利益，可叹息亦可原谅。规则不良，当然可选此道。那么，当唐氏有机会开始出售自己的成功学之际，实则他拥有的金钱、社会关系资源，已经帮助他获得了重塑规则的机会。很可惜，他仍沉迷于自己的小机巧，而无视无数与他曾经所面临格局一样，却没有他的能力与运气找到缝隙并游戏规则的人——他们实际更渴望公正的规则出现啊。而唐如果无力重塑规则，至少是有机会完成对这一规则反省的。我们假设一下，比如他是真诚地检讨自己的成功之途的种种不正当，以及不正当背后的规则的蛮横，而不是如现在这般只是喜悦于自己曾经找到的规则漏洞，或许其成功甚至不成功的社会价值将更大。

    寻找规则的缝隙，在其间穿越而达至“成功”，当然颇有无奈的成分。但真正能够创造规则，才能算得上标准意义上的成功啊。比如创造政治新规则的甘地，创造技术新规则的盖茨……否则，那些缝隙的寻找，最多也只是西太平洋的博士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