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家:我天生就是个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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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天生就是个作家,在现实生活中,我胆小懦弱,和人打交道的能力很弱,但我内心有苦,有困惑,需要通过文字来寻找答案。”
文/汤葛月人
作为一个作家,我的名气实在是太大了
新西湖:成名的滋味如何?
麦家:我觉得作为一个作家,我的名气实在是太大了,被关注的程度和被消费的程度是成正比的。没成名前,渴望得到这种东西,但真正成名后,它绝对是伤害你的。现在我已经没有大把大把可以了无牵挂地坐在电脑前持续写上一两个月的时间,我现在都是躲来躲去地写作,家和工作室慢慢都被人知道了,认识不认识的人都找上门。人家觉得我好不容易到你这儿,曾经看过你的书,想见一面是很简单的愿望。我觉得也不过分,但同时,我哪怕跟你聊十分钟,这一天我可能再也写不了了。
新西湖:那么你怎么保持作家相对独立的工作环境和思考空间?
麦家:我这个人基本上没什么娱乐活动,不会打麻将,也不会打牌,更不喜欢应酬,所以大部分的时间还是自由的。我从小就养成写作的习惯,不写作我反而很难受。前面很多年我是拼命的写,现在积累的素材越来越少,需要充电和积累。比如像今天,我认识了你,认识一个陌生人,你们的相貌、声音,甚至是气味,都是我以后用于写作的素材。写作的最好素材是在无意中积累的那种,有意去体验生活,刻意去积累,那就是为写作而写作,往往写不好的。
新西湖:你很重视读者的趣味,那在写作中会想要迎合读者吗?
麦家:我也想迎合,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迎合,读者是不能迎合的!我迎合了张三,不可能迎合李四。有的作者对我说,他想写一本畅销书。那我就会问他,你知道什么书是畅销的?你带着迎合读者的心态,一定会被读者抛弃。你能迎合的只有自己,把自己擅长的领域挖掘出来,感动自己了,可能也就感动读者了。
新西湖:你的理想谷筹备得怎么样了?
麦家:八月底九月初,我们会选择一个合适的时间,举行一个写作营的开馆仪式。这个“理想谷”书店,是给文学爱好者提供一个免费读书和写作的环境。我已经收到了几百万字的文学作品,我会从中亲自挑选出几名“理想谷客居创作人”,在理想谷里免费享受三个月的客居自由创作。有一些作者非常优秀,但都默默无名,我希望能够尽我的一点力量,给他们提供一个平台。
只要我活着,以前写的34本日记就活不了
新西湖:你怎么看童年成长的那个时代?有恨吗?
麦家:我的家乡,蒋家门口是富阳的第一大村庄。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小孩子本身就是喜欢揭人家的短处,我家庭成份不好,所以童年备受欺负也很正常,虽然它确实伤害了我。现在年纪大了,也取得了一定的成功,心胸会变得宽阔一些,懂得去原谅别人。再说,你怎么能去恨一个时代呢?
新西湖:有没有考虑过把你之前写的34本日记出版?
麦家:已经有好多出版商找我出要这些日记,但我不会同意的。只要我活着,这些日记就活不了。因为很多都是年少时记写的,文字幼稚,而且基本上都是我在骂骂咧咧,发泄对现状的不满。没有哪个人愿意把自己尾巴和伤疤露给别人看的,如果出版了,肯定惨不忍睹。所以我很理解卡夫卡曾在遗嘱中要求挚友马克斯•布罗德将他的全部手稿统统付诸一炬,只是布罗德没有这样做罢了。
新西湖:你之前的一部作品《黑记》,讲了一个很荒诞、很性感的故事。有人因此评论说,你这个人写什么都很怪。
麦家:本身我就是个生活在幻想中的人,在性格上很不合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离奇怪的东西更近一点。另一方面,小说家的责任就是虚构出一种“怪”的生活,给人陌生感的生活。我们在日常生活当中,其实已经被庸碌的生活压迫得窒息了,读小说本来就是想摆脱这种现实,在一个想象空间里寻求刺激。
新西湖:这些年,你的作品被频繁地改编成影视剧,也闹过一些不愉快,现在,你的小说还会和电视剧产生火花吗?
麦家:文学作品和影视剧本身是对亲戚,但在现实的运作当中,很有可能会变成敌人的关系。一个作家写完一部小说,就会面临被改编成影视剧的命运。和文学圈相比,影视圈要复杂得多,有很大一群利益至上的人,他们考虑商业效果,有可能违背作家的意愿,对小说进行非常低俗的改编。这是对作家的不尊重,但很多时候,事情一旦启动,作家只能任人宰割。所以,为了尽量避免不愉快的事情发生,我现在只跟朋友合作,知根知底,他们也会在符合商业利益的范围内尽可能地尊重原作。
作家要始终保持一颗善良的心
新西湖:文学上,你崇拜的人有哪些?
麦家:不同时期有不同偶像。比如说我刚开始写作,是因为塞林格的《麦田里的守望者》这本书,他就是我心中的英雄。后来又崇拜过很多作家,像卡夫卡、海明威、福克纳、加缪等等,但真正对我影响比较大,对我写作起到指导意义的有两个作家:一个是博尔赫斯,另一个是纳博科夫。如果说塞林格给了我写作的冲动,撩拨了我的文学热情,引我进门,那么真正教会了我怎么写作的,是博尔赫斯和纳博科夫。
新西湖:这个时代的作家背负什么样的责任?
麦家:我认为作家要始终保持一颗善良的心,他的作品要写出人的共性。如今的时代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仁义、友爱之心就像数学当中的常数,是任何朝代都不会改变的。人心是相通的,作品只有把这一点挖掘得越深,那么人心就越能够相通。作家的责任正是要让我们的心变得更宽广、更深厚,使我们的母语变得更加丰富又纯粹,更加有表达力。中国人总是喜欢求大,常常把题目出的特别大,比如经常能看到论文的题目是《论中国当代文学》,我不支持这一点,不要去做大,要从一个切面入手,以小见大。
新西湖:所以在写作上,你是有禀赋的?
麦家:我天生就是个作家,在现实生活中,我胆小懦弱,和人打交道的能力很弱,但我内心有苦,有困惑,需要通过文字来寻找答案。
新西湖:有可以推荐的书单吗?
麦家:我从不推荐书单。读书要自己去发现,这个过程就是交朋友的过程。我的朋友很可能你不喜欢,我的良药很可能就是你的毒药。比如我最开始接触文学的时候,我看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就怎么都看不进去,我到今天还是看不进去。但我第一次接触到博尔赫斯的小说时,还没看完一页就感到了震惊,感到了它的珍贵和神奇,心血像漂泊者看到海岸一样激动起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审美趣味,没必要千篇一律。
新西湖:文学爱好者怎么提高写作?
麦家: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广泛阅读。总有一本书或者一个作家能够让你眼睛一亮,然后你可以反复精读它,把他的文字作为你文字的一部分。这是一种诀窍,就像我迷恋博尔赫斯,曾经在一整年里只读他一个人的作品。精读之后,你会从中受益,这是潜移默化的。几年后你可能会厌倦,会不满足,那么再广泛地阅读,找出第二个来。
最大的虚荣心是写一部独树一帜的作品
新西湖: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谁?
麦家:父母亲。这种数学题不能做。(笑)
新西湖:现在,你最大的虚荣心是什么?
麦家:写出一部真正能够令自己喜欢的,在中国文学界独树一帜的作品,我想这应该也是所有作家最大的野心。
新西湖:《解密》仍然是你目前最满意的一部作品吗?
麦家:是的。《解密》里面有我的青春、梦想、鲜血、生活……我性情中的所有优点和缺点都被最大地显现了,甚至可以说,《解密》就是最真实的麦家。抛开这些感情因素,单纯就小说论小说,《解密》也是我到目前为止最好的作品,放到当代文学里面也是有说头的,至少它开拓了小说创作的一个新的疆域,我也是靠它总算过了作品的“出版关”。
新西湖:人生中有没有想要重新来过的事?
麦家:太多了。但这就是人生,有欣喜、有苦恼,对前程有展望,对过去有懊悔,不完美才是人生。无愧的是做过的所有的事情都是光明正大的。
新西湖:经过这些年的锻炼,你的交际恐惧有好转一点吗?今天交流到后面,我感觉你放松了很多。
麦家:其实还是存在的,可能比原来要好一点,一方面年纪在增长,脸皮变厚了,另一方面,这些年与媒体打交道,也算是有一定的训练。但我依然不满意自己,觉得语无伦次,如果用文字来表达,我会好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