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唤醒的“我”——有关现象学的断想
(2010-03-20 22:3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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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塞尔克尔凯郭尔现象学我文化 |
分类: 读记 |
下午在图书馆翻看到尚杰的《从胡塞尔到德里达》,颇有启发。晚上和学生们喝完粥我又一个人到图书馆把这本书翻至大半。我喜欢这类有兴味的哲学写作,不是简单的解读、译介,更不是知识体系的传授,而是在与先哲“对话”的背后看得到作者“自己”的所思所惑,在翻译、研读的过程中得到启示,从而完善与提升自己。我觉得这个路子尤为贴合现象学。
一个深有感触的地方是:在精神思考方面的彻底性——放弃一切先验的前提和假定,成就了“我”的无限可能。一个无我的“我”,可以进入到各种意向世界,从而体味到仅在我的世界中不可能感受和理解的“意义”。而这种体味的历程将没有穷尽,永远可以进行下去,并一次次地感受到自我更新的无穷快意。
这不是老庄的逍遥游。逍遥游里的我是老神在在的,是已经万年成精了的,是对万事万物的俯瞰和游览。而现象学里的“我”,是忘我的进入、体验和提升。或许可以说,逍遥游的我是平面的我,而现象学的“我”是纵深的我。
这种“我”的意识的觉醒,对一个个平凡的我来说很重要。首先,“生活世界”变得无比有兴味。正如萨特会因为一句“鸡尾酒里也有现象学”而欣喜若狂一样,“生活世界”提供了无限种可以“进入”的可能性,从而让人看到无限庞大的意义的异次元。其次,这种过程不是简单的从A到B,而是一种“我”的提升。精神世界会有高下之分,其差异就在于较高的精神会进入和体会较低的精神,而较低的精神却进入不了较高的精神世界。这里所谓的高与低,绝非财富和地位。从香车宝马、名牌大学中滋生的自以为是,一样是一种无法进行更多体会的僵硬的心魂。
精神在这里是彻底的,无休无止的“思考”。不断地注视我所体验的爱恨情仇,厌倦,冷漠,冲动,悲凉和孤寂,从而一次次地唤醒“我”。这种思考不是“理性”、“绝对意志”这些先验的法则,而就是一种彻彻底底的无我之“思”。胡塞尔的看似拗口的叙述,却带来了一种自我解放的欣喜。一种无法自我提升的精神,一个始终循环的“世界”,是真正的对生命的浪费。我们活了一辈子,不过是活在早已预设好的观念中,按照一种既定的理念把我们的日子演绎一遍。
然而欣喜之余也有害怕。彻底意味着独立,游离与孤寂。一切都可以重新体味,包括那些所谓的神圣,所谓的不言而喻。但是在抽掉“枷锁”的同时,是否也抹掉了“枷锁”上的“温柔”? 归属感与慰籍怎样与思想的力度并行不悖?也许克尔凯郭尔的论述更有温暖的色彩。与胡塞尔从冷峻的大脑中演绎的思想不同,克尔凯郭尔的笔触则像是直接从心灵流淌的呓语:就让心情反复无常吧,“要用心去爱”。
这是没有答案的,这是让每个愿意被逐渐唤醒的“我”自己去面对的困境。我总觉得,在这方面东西方人的思考和感受应该有很大的不同。也许欧洲的思想家在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更执著于“思”的彻底性,而很容易地让思想在现实领域中撤退。而本身就以“生活”为信仰的中国人,这种“撤退”一定会带来巨大的犹疑与不安。一面,是思的无拘,彻底与深入,一面是现实的零零总总,枝枝蔓蔓与不能割舍。一面,是无限的可能,自由与向往,一面是沉重的甜蜜,安全与相处。很难在中国文化中想象一个遗世独立的孤独的思想者的形象,我们害怕孤独,所谓的“仁”,不过就是人与人的关系。也许,正是这种害怕,让我们在过“日子”的同时,也掩盖压抑了内心深处的焦虑和挣扎,成为不可言说的“苦”,无法自觉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