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有这样一个女学生

有这样一个女学生，至今我还记得。

 夜校刚办的时候，存在不正规的地方。那就是学生变动很大，每晚都有新的学生出现，也有老的学生没来，我说了很多次，人员还是固定不下来。

“回去，你上啥子夜校喔。”

一天晚上，我刚走进教室，就听见教室里有吵闹声我看见秀玲吵着被他哥哥往教室外拉。

“我就不走，我就是要来上课。”

秀玲见我来了，用祈求的眼观看着我。

“有话好说。”我拉开了秀玲的哥哥。

“你妹妹来上夜校是可以的。”

“她一个女娃子家的，都那么大了，学了有什么用。”

我发现来夜校的女孩子特别少，几乎都是男娃娃，像秀玲这么十四五的女孩子根本没有，这里的农民重男轻女的思想非常严重，秀玲的哥哥也不例外，他们一致认为女孩子是要出嫁的，是别人家的人，不说上夜校，就是正规的学校，他们都少让女孩子去。

秀玲兄妹是孤儿，他们就根本没有上过学。

“你就让你妹来上几晚课怎样嘛。”我劝了半天，秀玲的哥哥才勉强答应了。

从这晚开始，我收下了这个小我不到两岁的学生。

“你认识多少字？”那晚我问秀玲。

 “我...我”她垂下了眼睛，摇了摇头。

 “你，一个字都不认识啊？”

“老师，她没有上过一天学。”一个大一点的孩子替她说情似的告诉我。

“好吧，让我来教你。”我递给她一支铅笔。

“我有。”她从桌板上打开她带来的花布包，将她带来的自己订的本子、铅笔工工整整的摆在课桌板上。

我拿起我准备好的铅笔，在她的本子上写下了“胡秀玲”三个字，告诉她这是她的名字，让她从这三个字学起，然后把我送给她的铅笔放在了她的本子旁边,我看见她那双明净的大眼睛充满了谢意。

秀玲这个倔强的农村姑娘，成了我的学生后，我发觉她对我的态度有了明显改变，在劳动的时候，她不再和我乱开玩笑了，处处表现出对我的崇敬来，我觉得她变得有些羞涩温柔了。每晚她比所有的学生都来的早，一来就把教室打扫的干干净净，有时还帮我做些事，给我带来一把蔬菜什么的。

秀玲学习的悟性让我感到吃惊，她处处学着我们知青的一些生活习惯，甚至一些女知青的穿着打扮，村里的年轻人在她的带动下，也在慢慢地起着变化，诸如漱口用牙刷牙膏，洗脸、洗头用香皂等。

每晚我教的东西，秀玲能很快领悟，她的算术的能力特强，几乎我一说就会。

有时课余，秀玲会坐在课桌板上，向着我，两脚并放，双手抱着膝盖，问我一些我都不知怎么回答的问题，诸如“你是知青老师，你要说清楚，究竟是先有鸡呢，还是先有蛋？”“你们城里的姑娘穿高跟鞋，走起路来像不像农村的小脚老婆婆？”“你们城里的人一男一女在街上手牵手，还有搂楼抱抱的，和家里的妈妈、姑姑、姐姐、妹妹也这样啊？”

我总觉得她不像是没有读过书的样子，在秀玲的世界里，外面的一切她都感到新奇，她同其他农村孩子一样，喜欢围着我们知青转，想从我们知青口里了解山外的信息。

她认为我们知青了不起，好像来自另外一个世界，什么都与农村不同，经常提出一些令人尴尬，啼笑皆非而且让人难以回答的问题。在她的想象中，城市就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城里的人也是些不可思议的人，城市里发生的事也都是些不可思议的事情。

有时我回答她提出的问题抱着应付的态度，她对我回答常常的感到失望，在我给那些小的孩子讲简单问题时，她就会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那双大眼睛动也不动一下，凝视眺望着深邃的夜空，眼中闪烁动人的神采，你根本不知她在想什么。

“秀玲，做作业啊。”

“呃。”她才转过神，飞快地在本子上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