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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7日《中国妇女报》发《成泥碾作尘》

(2022-04-06 20:28:38)

我俯望铁炉冲田垄,好像是瞭望星空。星空是给我们仰望的,铁炉冲田垄如星空,我一望无际,目光与铁炉冲地气相接,我看到是无际涯的星光闪烁。老屋居高坎之上,让我目光向着田田的稻田。稻田非湖,无湖水清亮,稻田无池,无池水霁光,铁炉冲的田野上,没有水天一色,有的是星斗满天。

是在大白天,是在好春天,白天的白,白得晃眼;春天的春,春得烂漫,而我看到了田野上的星空,繁花似锦,繁花似星。这是草籽花给我神奇的梦幻,给我无边的遐想;一丘田绿油油,如蓝莹莹的天,田里的草籽花红点点,如红闪闪的星。田连着田,田连着田,田还连着田,田连到了山,连到青青绿绿的山,连到了苍苍翠翠的山。田,田,田,一条田埂好像一个逗号,草籽花铺陈,展卷,没完没了,如长调,如大赋,直到丘陵之山,才给打上句号。句号不完篇,是另起一段,段段锦,铁炉冲田垄字字秀,章章,篇篇锦绣。

草籽花盛开在春日里的铁炉冲,铁炉冲田地因此有大蓝天星空的质地。草籽花,学名叫紫云英,云英之云,是云天,云英之英,是天花。我梦也似的想,紫云英更可叫紫云星。英是花,英比花更雅丽吧,人间叫英,天上叫星,星是很梦幻的,云英与蜂蝶齐飞,春田共长天一色。

也许我更喜欢她叫草籽花,绿草,青草,花草,野草,我对草,热爱得有点不太寻常,我把我孩子叫草心,我把我网名叫草莽。铁炉冲草籽花草色连绵,乡亲们不把她叫紫云英,而把她叫草籽花,乡亲们喜欢叫她草吧。草籽花如草,细长的茎,绿得出油,顶起的,是细碎的花,细得如蜡烛火苗,凑拥着,挨挤着,合拢着,如一盏煤油灯芯,那茎呢,恰是一根灯绳。花紫花红,花心处花白,恰是一只婴幼儿澄澈的眼珠,泛着水灵,泛着精灵。无数草籽花,簇簇,田田,学着牡丹开在稻田里,恍然,似满天星。

秋收过后,田野里一片褐色的萧瑟,天地间失去了灵气,偶尔会有一只水鸟,在稻田里飞,点点动感,划破岑寂。一场秋雨,接着一场秋雨,干涸的水稻田里,漫漾着水,水气氤氲,晶晶地,泛着光,秋日里田野上的水,漾漾在田,也是田里开出的花么?水花,水花,水也是花。

若说,秋田里的水,到底还有人在其中蹚,那么冬日里的田水,人迹罕至,那水尤其清澈,尤其晶亮。父亲秋后临冬,买来草籽花种,草籽种细细的,扁扁的,褐褐的,甚至,你感觉是蔫蔫的,丑丑的。父亲在初冬,把草籽抛掷,均匀地抛在稻田里,你想不到,到了春天,她会盛开得艳艳的,晶晶的,赤赤紫紫的,精精神神的。春,是丹青手,能让白纸也似的田,灿烂起来;春,是接生女,能让村里村气村姑,变成花般姑娘。春是神奇的造物主。

草籽花小,小得如一颗星,无数草籽花,布满田野,闪闪着,亮亮着,白天的大地,也如星空了。设若入了夜,皓月当空,你看到天上繁星,你再看田里草花,你就进入了天与地的梦境,星是老乡种的草籽花,草籽花是老天种的星。

我曾辣手摧花。母亲叫我打猪草,我懒,我不扯草,芨芨草,车前草,水印草,零零星星,长在田里,长在田埂,一兜一兜扯,半天扯不了竹篮,填不满背篮,我使奸耍巧,我偷工减料,我大把大把,扯草籽花,一时半刻,便可以扯满一篮子。篮底都是草籽花啊,上面盖一层各色草。归,被老娘大骂,甚或,一根竹鞭子追打,追打一只家鸡也似,追得满田埂跑,满山头跑。

草籽花可做猪草。不是猪草,是肥料。父亲不种花,父亲没那雅兴,父亲不种花,种草籽花,父亲是要给来年的水稻,种肥。草籽花下面有细细的根,米粒大小,草籽花根,含磷,含氨,有机肥得很。绿茵茵的草籽花,春耕翻入土,便是肥嘟嘟的好肥料。水稻,因此茂盛,粮食,因此丰收。我们眼里的草籽花,是灿烂烂的风景,父亲眼里的草籽花,是白花花的谷子。花果花果,草籽花开谷子果,是开在乡亲碗里的果。

春光灿烂,阳光照耀,漫田遍野的,是草籽花,“花向琉璃地上生,光风炫转紫云英。”茵茵的草田里,软软的,绵绵的,如花之被,如锦之锻,那是少年绮梦,蜜蜂飞,蝴蝶飞,还有那硕大的黄蜂,在草籽花花丛里,嗡嗡飞,持着墨水瓶小瓶,把黄蜂捉到瓶里,那是我们的动物园。而我当的是牧童,看牛赚工分,我放野牛,牛水塘泳游,牛山头漫游,我在草籽花田里,捉蜂,打滚,野小子也有春天,寒酸童年因此有着天纵其野性的回忆。

春光灿烂,春寒更料峭。绵绵春雨,长满草籽花的稻田,水意淋漓,寒气凛凛,草籽花盛开得密密实实,茂茂盛盛。父亲牵着那头老水牛,戴着斗笠,披着蓑衣,手持竹枝鞭,下了水田。春耕日子,正是江南雨季,雨不大,雨朦胧,江南都罩在灰蒙蒙天空下,天地静静谧。田野里出声,声声调调,高高亢亢,父亲挥鞭:哦起哗。那是春耕声,那是田发声,那是稻禾响亮的拔节声。

这声音或是雄雄壮壮的,是生机勃勃的,而在我听来,也是哀哀凉凉的,是悲悲悯悯的。少年是浪漫的吧,少年是烂漫的吧,少年是天心的吧,少年是天真的吧。我听花,我听草籽花,我听到满田的草籽花,在嘤嘤泣泣,父亲每哦一声,水牛每进一步,犁铧便翻转一节田,草籽花被翻卷了,不再闪烁了,漂亮花朵卷到泥巴深处去了。田表草籽花,那是蜜蜂之梦境,那是蝴蝶之胜景,那也是少年如我之摇荡心旌。

父亲犁田,犁着开满草籽花的稻田,手冻卷了,一双老脚,浸在雪水刚转春水的田里,由褐转赤红,由赤红转青紫。我娘煮了一壶糟酒,糯米糟酒,甜甜的糯米糟酒,热乎乎,温暖暖,叫我送去,给父亲驱寒。我听到了父亲鞭牛声,听到了草籽花翻地声。好妩媚的花,好俊俏的花,父亲见谷不见花么?我突然挽起袖子,卷起裤子,喊一声:你歇着,我来。甚农活,我都干过,我没犁过田,没耙过田,我跳入水田,夺过父亲的犁铧。

父亲犁的田,很漂亮,一行行,整齐齐,犹如律诗,不是新诗哦,新诗,诗行是乱的,错乱的,律诗是齐的,齐整的。父亲先是骂了我一句:你晓得犁甚鬼田。我说,不会才学嘛。接过父亲的犁桦,父亲把牛鞭递给我。我把牛鞭扔到田埂上。我不鞭牛,我要牛慢些走,不走更好。我晓得,犁铧要不深也不浅,才可把田翻一个身来,我偏抬起犁铧,犁铧起,起到田面,再下按,按到深处。田,犁得毛毛躁躁。我回过头看,好多草籽花没翻田底去,草籽花依然长在田面上,冷冽寒风中,兀自摇。父亲喝着酒,父亲没骂我。父亲是没看到,还是装着没看到?我犁田水平真差劲,我犁田水平差,我却很安心。

父亲喝完了酒,父亲又下了田,父亲凶我:回去,回去读书。父亲把犁铧抢了过去。我看到了犁铧的前面,一兜草籽花,长得茂密,开得鲜艳,我跑了过去,把草籽花连根拔了起来,持之到田埂尽头,尽头处土质绵软,黑沃,我手挖了一个孔,我把草籽花埋在那里。很多日子过去,我再去看,草籽花葳葳蕤蕤,春阳之下开放得晃睛耀眼,春风之下摇曳得很风,很春风。

我改变了这兜草籽花的生命,却改变不了草籽花的使命。父亲种田,一直让人笑,他种的水稻,产量总比乡亲低。父亲基本不买化肥,少买农药。父亲给水稻施肥,叫我们出猪栏,出牛栏,一担一担往田里担,把我,把我姐与我弟妹,累得肩膀红肿。稻禾拔节,也是虫子肆虐之时。很多乡亲,一壶农药,给虫子吃闹药,一次性解决,父亲却带着我们,腰上挂一只竹篓,去捉虫。有种叫纵卷叶虫,圆嘟嘟的,青滚滚的,茸软软的,把稻叶吃成卷,稻叶便枯黄,便枯死。这虫子摸去心里发毛,父亲不管,父亲领着全家大小,一兜禾一兜禾,一块田一块田,捉虫,捉回喂鸡。

当年捉虫,当年担粪,当年满田满土种草籽花,我对父亲心生怨望;父亲作古多年,到今甚是怀想了。我曾吃的谷米,是生态的,我老家田地不板滞,活汤汤的,松软柔软的,生机与生动的,最能生长庄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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