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谒仓颉庙,常常震撼于那些千姿百态的古柏。
这是些怎样的古树啊,数十棵苍柏,以各不相同的姿态,守护着土墙围起的庙院。每一棵都枝柯如铁,翠叶如盖,或盘虬卧龙,或旁逸斜出,或树上生树,无不各具情态,令人惊叹。
这些历经数千年风雨洗礼的古柏,除了苍劲茂密、森天覆地,其斑斑纹理皆顺着古柏生长的方向逶迤而上。凡主干直立者,其纹理亦清晰地径直而上;若树身扭曲,纹理便旋而顺之。树皮虽皆粗如砾石,糙似开裂,却毫不影响其生长态势。仰面观之,树身百态,有的似一股股拧紧的绳索密布其间,有的似一道道劈好的柴火整齐组合,有的如一绺绺木雕的毛发排列有序······咋一看,古柏枝干皆干裂如柴,直叫人怀疑整棵树是否已枯槁凋敝,只从四季常青的茂密叶片上知其依旧鲜活而且生机勃勃。古柏树干之色彩以灰色为主,或灰白,或灰褐,或灰黑,或灰绿,虽粗糙不可触,却以穿越数千年时光的资历,不言自威地彰显其千年不老的传奇。
树下流连,除了赞叹,还有敬畏。念及它与山东孔庙、桥山轩辕黄帝陵并称中国三大古庙古柏群,便不得不肃然起敬。恕我不能尽述每棵古柏独一无二的韵致,仅以颇具代表性的几棵奇柏来管中窥豹,一睹为快地领略这些古柏之奇巧风姿。
看,前殿西南方、紧靠戏楼的这棵古柏,上部那根较粗干枝上的小枝,多像一只吉祥的喜鹊!它头朝南、尾朝北,日夜守望,这便是素有“干喜鹊迎客翘尾巴”之称的“喜鹊登枝柏”。其树形粗壮,枝叶繁茂,自树根向上,主体呈灰褐色的树身上贴补了一大片灰白色的“补丁”,成为一道别样的景观。
位于前殿东南方这棵古柏,左右两个干枝形似飞龙。在两条“飞龙”之间,一个圆形树头活像一颗“珠子”。如此神奇的造型,成就了“二龙戏珠”的传奇画面。而那干裂的树皮,更像一片片“龙鳞”加身,使“二龙戏珠”之“剧情”愈显活灵活现。
前殿西侧,紧靠西耳房这棵古柏,长势奇特,从主干到侧枝、大枝、小枝都是扁的。整棵树浑身上下一统扁平,竟无一根圆枝。这么“扁枝扁身扁杈杈”的扁树,开创了树界的奇观。
被称为“结缘树”的“柏抱槐”,荣列“中华百棵名树之一”。谁能承想,古柏中空,槐树籽阴差阳错落户其孔隙,竟也奇迹般发芽生长。天长日久,槐长柏裂,古柏上硬是长出了槐树!古柏与国槐,就这样“共生共荣”上千年,其“相亲相爱”之状,实乃天下罕见。
仓颉手植柏,则是庙内最古老、最粗壮、最引人注目的一棵国家级柏树,距今约五千余年。这棵相传为仓颉亲手种植的古柏,腰围七点八米,根围九点九米,高十七米。被誉为“文明之根”,也被称为“长寿树”,属庙内第八大奇观。在其阔大的根部,树瘤突兀密布,拔地而起,形如奔涌的怒涛,气象不凡。其树身纹路清晰,随势纵横扭结,细若根根发丝飘然垂落,粗似股股绳索扭搭一处,其奇特之状颇令人猜度:这,可否是数千年雨水冲刷之后的溜痕?距根部一米多高处,树干骤然一分为二,分叉处如刀砍雷劈般泾渭分明地向着两端延伸而去。两大分支皆粗壮有力,可各自成树。纵观全树,其状嶙峋若骨,粗大的树身仿若由数根绳索扭结而成。各分支俱奋力生长,枝上生枝,亭亭如盖,葳蕤茁壮。自根部至分裂处,黑褐色的树皮间杂着绿色苔痕,更显其悠远、沧桑的意蕴。
······如此种种,真是无奇不有,无可不有。
庙内古柏计四十八棵,其中,“再生柏”的文化遗存和历史见证最见价值。“龙首柏”“抚韵柏”“知音柏”“三元及第柏”“彭祖柏”“护庙柏”“生死柏”“猴子倒挂柏”“飞檐走壁柏”“转运柏”“宝莲灯柏”“不进柏”等古柏也都形象逼真,姿态奇异······这些参天古柏,枝繁叶茂,浓荫蔽日,有“绿色国宝”、“活着的文物”之谓,彰显着强大的生命力和生生不息的文脉传承。
伫立庙内,仰观这些穿越数千年时空的古柏,向慕28个鸟迹书,禁不住思接千载:念天地之悠悠,文祖伟业之煌煌,油然而生顶礼膜拜之心。方方正正的中国字里,不仅凝结着创造者的汗水与心血,更凝聚着中华民族的魂魄和精神。久久凝望这些嶙峋刚劲的古柏,触摸它沟股纵横、硬如磐石的枝干,目睹其锐利清晰、如水洗过的纹路,内心的荣光与刺痛一并涌起——数千年酷暑严寒,数千年风雨侵蚀,数千年不屈不挠,才成就了这些走过贫瘠与沧桑,却仍坚不可摧的神奇生命。即使粗粝如石,即使开裂如劈,依然呈现着新叶簇簇、树冠团团的繁茂气象,抒写着郁郁葱葱、雄浑苍劲的生命传奇。
遥想之际,一阵微风拂过耳旁,古柏随之轻轻摇曳。树下斑斑点点的光影亦盈盈晃动,像是在载歌载舞,歌颂“字圣”的功德。恍惚间,我于这岑寂的庙院,素朴的古柏间,仿佛看到:在荒芜萧瑟的黄土塬上,衣衫褴褛的仓圣,为寻找造字灵感踽踽独行的身影。仿佛听到了仓圣于石壁上打凿鸟迹书时“叮叮当当”的悠远传响。瞬间,一个个带着远古气息的圣字,也由远而近地呈现在我的眼前······哦,二十八个渗透着文祖心血的鸟迹书和四十八棵古老的苍柏,穿越悠远的历史时空,让仓圣的功绩千古流芳。中华文明之根,也因这四十八棵古柏和二十八个象形字符而昌盛兴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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