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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时评历史 |
书法突围:历史探微与现实抉择
——“源流·时代——以王羲之为中心的历代法书与当前书法创作暨绍兴论坛”浅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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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法突围:历史探微与现实抉择
——“源流·时代——以王羲之为中心的历代法书与当前书法创作暨绍兴论坛”浅思
张瑞田
这是一次展现、讨论书法的过去、今天与未来的集合,也是一次从来没有过的精神集合、智慧集合,更是一次跨时空、多层面的集合。在一个流动的时间节点,我们回眸书法的历史,去原点审视书法的文化形态,在现实中厘清书法的艺术规律。记住这一天,2019年5月25日,接续353年的兰亭雅集,在“流觞曲水”的附近,“源流·时代——以王羲之为中心的历代法书与当前书法创作暨绍兴论坛”隆重开幕。对书法的追问、对当代书法的检讨、对书法家创作理念的调整、对“诗意文心、文史价值”的阐扬,赋予书法别样的意义,启迪当代书法家看清中国书法的真实形象。以往的误读与曲解、篡改与颠覆,以往的自大与狂傲、浅陋与无知,在“尽得风流——王羲之尺牍”“荣擢百代——王羲之的谱系”“王羲之研究成果展”“文墨同辉——历代经典法书中的翰墨文章”“我书我心——当代书家的文本表现”“王羲之与‘二王’学的构建论坛”“从‘源流·时代’到十二届国展论坛”隆隆作响的陈述与争鸣中得以修正,期待书法——这辆文化与艺术的列车驶向远方。
一、致敬王羲之
《世说新语·言语》:“过江诸人,每至美日,辄相邀新亭,藉卉饮宴。周侯中坐而叹曰:‘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皆相视流泪。唯王丞相愀然变色曰:‘当共戮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
王丞相就是王导,王羲之的叔辈。这是历史上具有象征性的典故,揭示了南宋文人难以平息的怨恨。东晋贵族心系北方的辽阔与旷远,闲暇之日,便到一个叫新亭的地方吟诗作书,赏花饮酒。心有隐痛,悲戚难耐,举酒消愁。于是有了王导的愤怒:我们应该同舟共济,打回老家,如此悲伤,奈何。
353年,王羲之于暮春之日到“会稽山阴之兰亭”,延续新亭之乐,也有思乡之痛。从新亭到兰亭,只不过几十年的光景,当年王导的励志与北归的政治理想不复存在,面对时间,只能“引以为流觞曲水”。
兰亭雅集前之后,王羲之手中的笔飞动起来,留下的墨迹,成为汉字书写的模范,文化人的精神形态,被世代追摹。而那篇《兰亭集序》也成为代代相传的名文。
与兰亭雅集跨越了一千六百六十六年,也就是2019年,王羲之的追摹者在绍兴集合,举办“源流·时代——以王羲之为中心的历代法书与当前书法创作暨绍兴论坛”。初夏,我们回到王羲之的身边。
尽得风流——王羲之尺牍;
荣擢百代——王羲之的谱系;
王羲之研究成果展;
我书我心——当代书家的文本表现;
王羲之与“二王”学的构建论坛;
从“源流·时代”到十二届国展论坛。
层次分明,逶迤跌宕。真的是从源流到时代,我们以新的文化观念、以新的艺术体验、以新的精神状态,回眸王羲之时代到今天的斑驳岁月,向王羲之致敬,向中国书法致敬。
经典表征历史,时代标注现实。我参观了“文墨同辉——历代经典法书中的翰墨文章”“我书我心——当代书家的文本表现”两个展览,参加了“从‘源流·时代’到十二届国展论坛”,从惯常的经验中感觉到文化与知识的新颖,从娓娓道来之处,听到了来自历史深处的声音。无疑,一个以王羲之为中心的书法共同体,一群以时代责任为己任的思考者、试图实现书法突围的实践者,在绍兴集合,他们摩拳擦掌、唇枪舌剑,让东晋书法有了极高的热度,让中国书法有了新的分量。
这是思想深度与文化高度的结合,这是理论思辨与艺术实践的交融,这是昨天与今天的对话,这是重温历史、展望未来的开始。不管是书法家、学者、评论家,不管是组织者、参观者,一一沉入到前所未有的文化氛围之中,感受到理性的清澈与艺术的温暖。
二、书法式微的历史背景
经历了改革开放四十年,中国书法淬火重生 。我一直强调书法是综合艺术,笔墨与文学、宗教、篆刻的结合复生了独有的审美力量。极富东方魅力的书法,强调内质、崇尚人格,注重知识之美和人性之美。同时,作为文化载体,承担了中华民族的文明演进与精神表达,因此高贵、雍容,深邃无比、张力无穷。
辛亥之变,使悠久的文明、也是高度封闭的文明遭遇挑战。有识之士认为,文化的战略调整到了必须调整的时期。与国际潮流合拍,就要反思自己,找出一条行之有效的路径,阻止我们落伍的速度,减轻我们腐烂的程度。因此,文学有了白话文革命,那场短兵相接的较量,让文言文退出历史舞台,让中国文化有了新的面目。
离开文学谈书法,是隔靴搔痒。
1919年初,胡适用英文撰写了《中国的一场文学革命》。谈中国文学革命的文章,以英文书之,足见彼时文化冲突的复杂性,胡适简要介绍了自己的文章《文学改良刍议》。陈独秀的《文学革命论》着重指出文学革命的中心任务是用白话取代文言,为证明白话文的可行性,他以沈尹默的白话诗为例,认为沈尹默的白话诗在形式和内容的丰富性上极大地超越了格律诗。继而,胡适继续为自己和陈独秀找理由。他认为,宋代的程颐、朱熹用语录体撰写哲学著作,而诗人邵雍、陆游的很多诗歌作品是口语化的。他强调,文学革命的目的是为了打破枷锁,因此说道:“如果我们真心希望给中国一种新文学,一种不仅能够表达当下的真实生活和情感,同时也能有力改造思想和社会的文学,我们就必须从过去的死语言中解放出来。这种死语言可能是我们的先辈合适的文学工具,但绝对不适合我们今天创造一种活生生的文学。”
学贯中西的精英,以国际化的思维思考问题,以国际化的视野观察现实,其结论得到大多数人的拥趸。1919年,在“五四”运动的推动下,全国有四百种白话文报刊出版发行,一批用白话文写作的作家出现,其中包括胡适、鲁迅、郭沫若、周作人、茅盾、钱玄同、俞平伯等人。1920年,中央政府教育部颁布法令,要求在本年度秋季,国民小学的国文教科书改用白话。文言文被冷落。
书法与文言文、诗词唇齿相依。文言文在教育领域的退出,也意味着书法危机的到来。
胡适把文言文看成“死语言”。鲁迅也说:“最近,宣传古文的好处的教授,竟将古文的句子也点错了,就是一个证据——他自己也没有懂。不过他们可以装作懂得样子来胡说八道,欺骗不明真相的人。”
“死语言绝对不适合我们今天创造一种活生生的文学”,下场自然悲惨。
与文言文落得同样下场的就是书法了。从白话文长驱直入我们的文化生活,到书写工具的转换,很少有人把书法家作为追求的目标了。彼时有书法声名的人,不是前朝遗老,便是学者文人。书写工具的多元化,动摇了书法的绝对地位,流布官衙市井的书写文字五花八门。稍微正规一点的毛笔书写就只有文人、士人往还的手札,逝者墓碑,寿联,挽联等。一句话,书法的自觉时代结束了。
书法的自觉时代,对应的是书法的不自觉时代。民国后期,直到1949年以后的30年,中国书法停止了固有的教育节奏、文化节奏和欣赏与流通节奏。此间能书者,要么是受过传统私塾教育的老者,要么是对书法格外喜爱并有清教徒一样品性的“另类”。不管是求取功名的办法,也不管是能否获利的手段,离书法都很远。书法,极其小众。依我看来,这样的时代就是不自觉的书法时代。书法与文言文一样,被极端边缘化了。
新中国建立后的30年,我们还是用异样的眼光看书法。她是不是艺术,值不值得学习;写好字是为了本职工作,还是为了显示自己才高八斗。一系列的社会问题,对书法一贯轻慢。这时,书法仅仅是把字写好的象征。书法,是死书法。她与文言文一样,不再生机勃勃。
这就是书法的悲剧命运。
谋求书法的未来发展,不知道书法的昨天不行。1981年中国书法家协会成立,书法重归公共视线。如果我们把1920年中央政府教育部颁布法令使用白话文算起,时间过去了61年。一个甲子的告别,重新和好的确很难。原因也不复杂,书法应该面对的广阔的社会局面发生了变化,书法融入整个社会的想法已经做不到,她从必须,变得无足轻重。另外,西方展览制度的强化,让书法在展厅中找到出路,于是,追求入选展览,就是学习书法的最终目的。
书法,从个人、几人阅读到大众围观,视觉的调整,也是书法命运的调整。
组织动员、利益诱惑,是促进当代书法发展的两架马车。于是,不同层级的展览、不同规模的展览、不同奖项的战略、不同主题的展览,一个接一个。入展者和获奖者,就是最大的获益者。从此,书法家把视觉冲击力当成定海神针,对形式变化十分上心。于是,我们一度批评的以视觉为中心的目标追求,自然成了当代书法家的动力源泉。
矫枉过正了,对表象产生热情,对内涵自然冷淡。当展厅成为当代书法的不二法门时,技术至上、反文化、书写与内容割裂、形式与题材分野,就都是正常、无可非议的了。
这就是今天的书法。中国书法变成今天的这个样子,肯定有问题,而且这个问题有点严重。这个问题需要正视了,解决起来可能很难,但,首先要正视。
三、从“文墨同辉”到“我书我心”
“文墨同辉——历代经典法书中的翰墨文章”“我书我心——当代书家的文本表现”,是美学融通的两个展览,也可以视为一个整体。我参观了两个展览,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宛如两个惊叹号,竖在心头。走在展厅里,举目所及,看到策展者“书法到了最危险的时候”的忧患,看到了顽强修正书法观念的坚定努力。
当代书法的时代局限性很明显。由于白话文的广泛应用,文言文被冷藏,书写方式的转变、社会发展的要求,更新了我们的知识结构,改变了我们对文化传统的理解。在左倾思潮严重的历史时期,尤其是“文革”期间,厚今薄古的极端价值判断让我们迷失了文化选择的主动性、艺术判断的丰富性,中断了一个古雅、迷人,技道并存的审美体系,甚至对这个有着积极人生价值和文化内涵的审美体系无情鞭挞、焚烧、毁灭,那个疯狂的场面是我们记忆中最大的疼痛。
改革开放,意味着拨乱反正。正如同1920年中央政府革了文言文的命;1981年,从国家文化战略的高度成立了中国书法家协会,这是对传统的再认识,是对民族艺术的正确理解,这是努力恢复被“文革”扼杀了的风华与教养。倏忽四十年过去了,书法迎来了新的发展时期,这个时期不是简单的延续,也不是粗放的克隆,而是在一个独特的历史时期的挣扎与突围。从政治史、文化史,还是书法史的角度来看,四十年的书法发展,所面对的障碍、问题前所未有。第一,适合书法艺术发展的文化语境已经改变,文化主流身份早已经被质疑。第二,电影、电视工业创造的强悍娱乐,大众读物掠夺性地占领了私人空间,流行音乐不容置疑的魅力、美术的雅俗共赏,导致书法艺术的发展空间日渐逼仄。第三,书法艺术所要求的教养,很难在当代人的身上找到。
因此我们看到了这样的场景:书法发展的新时期,让我们为之自豪的书法家,庶几经过了传统文化的滋养。以1980年全国第一届书法篆刻展为例,那个让我们念念不忘的书法篆刻展,是对书法的正名,是培育全社会正确认识书法的开始,是把书法艺术发展纳入到国家文化战略的体现。在这个展览上,我们看到了郭沫若、茅盾、沈尹默、赵朴初、于省吾、丰子恺、费新我、林散之、潘天寿、启功、沙曼翁、萧娴等人的作品,这些人的书法作品,也是当时最好的书法作品。此时,这些学识渊博、艺术感觉丰富的人已到暮年,很快,他们撒手人寰,把促进当代书法发展的任务交给了后人。所谓的“后人”,也参加了全国第一届书法篆刻展,只是那些作品青涩、稚嫩,无法与他们比肩。
这种断裂,就是书法发展的断裂。如果说早早离开我们的书法家是文墨兼优、学墨兼优的人,他们身后的接棒人就显得捉襟见肘了。刚刚从“文革”的废墟中站起来,百无聊赖时想到书法,学习的热情又被资料的匮乏阻碍,无论是从东写到北,还是从南写到西,都写不到深处,写不出书法本该具有的文化魅力、艺术价值。决策层意识到这一点,当书法发展纳入国家文化战略之后,与之配套的教育、展览、出版、市场、奖励,应运而生。毕竟是现代社会,改革开放的目的就是让我们认识世界,让世界认识我们,就是让我们有人生理想、文化抱负。
第一个十年我们艰难跋涉;
第二个十年我们意气风发;
第三个十年我们彷徨、犹豫;
第四个十年我们开始反思……
今天,是中国书法第五个十年的开始。从不惑,到知天命,我们总该有所总结、有所规划,目的只有一个——突破局限,寻找发展的路径,恢复书法的真实地位,看到书法对我们的思维习惯、审美趣味、人格养成的影响与贡献。正如陈洪武先生所言:“在现代化进程中,书法在视觉审美上得到了很大提升,但与此同时又失去了什么呢?从表象上看,当代书家笔下的书法在形质上于古人的书法没有多大差别,在形式制作上甚至还有所创新,但内质里还是一样的吗?当一切表面的喧嚣与热闹慢慢沉寂下来后,当代书家不妨作一番冷静思考。”
“文墨同辉——历代经典法书中的翰墨文章”“我书我心——当代书家的文本表现”就是冷静思考下的呈现。
“文墨同辉——历代经典法书中的翰墨文章”中的“关键词”是“翰墨文章”。书法家临写的字帖,是一篇篇的美文。遗憾的是,在我们大肆鼓噪书法的视觉化功能,认为书法就是笔墨运动、文辞无足轻重时,我们自然会忽略、甚至漠视文辞对书法的作用以及文辞与书法的美学关联。书法是综合艺术,书法的灵魂就是文学,文学不在场的书法是不完整的书法。同时,书法审美心理学也在告诫我们,审美主体与书法客体的关系,不是外在的关联,而是内在的互动,不是审美主体的一家之言,而是主体与客体的相互作用。书法审美对书法作品的要求是:书写性是外在的表达,是审美主体的第一观感。到这里,审美过程没有完成,它要接续笔墨形质展现的文辞。深刻、典雅、尽览人生况味的文辞是实现书法审美的高潮,就如同一部戏剧,开场与中场的情节铺垫是为高潮部分服务的,观众的期待,恰恰是这一个“高潮”时刻。
四、必须的突围
忽略“翰墨文章”是时代浮躁使然,是书法家自身修养的不足,是一个特殊历史阶段急功近利的表现。改革开放的第一要务就是强国富民,经历过饥寒交迫的几代人,把摆脱贫困视为人生理想也不为过。但,这不是一个人的终极选择,更不是书法艺术的终极价值。陈洪武告诉我们:“当中国进入21世纪的现代社会,必然会打上时代的印迹。面对书法的时代嬗变,当代书法既要延续传统,又不能泥古不变,更不能丢失书法的文化本质和精神内涵。我们要做的是‘浊以静之徐清,安以动之徐生’,在时代嬗变纷繁复杂的表象中,厘清思路,找准方向;反过来说,越是新旧冲突就越酝酿着新变与生机,谁能够在书法的时代嬗变中抓住机遇,去弊而新成,谁就会领时代之先,开一代之新风。”
回到原点,是为了找到准确的起点。“文墨同辉——历代经典法书中的翰墨文章”,展现了当代96位中青年书法家对经典书法作品的临写。其实,我们眼中的经典书法,就是手札、诗文墨笺等,功能性、实用性齐全,这是中国书法作为艺术最为独特之处。初始时期,这些精湛的笔墨所传达的思想意识、生命情感、世俗渴求,铺陈了中华民族的真实生活。随着时间流逝,这些散发着人文光辉的墨迹,逐渐凸显出滋润人心、陶冶性情的审美力量。精心临写,体会先贤提按时的从容;认真阅读,领会文辞的清峻、深邃,就明白了杰出的书法是怎么来的,直抵人心的书法具有什么样的形态,书法家的文学修养与情绪导向,迸发出来的艺术感染力何以经久不衰。
以虔诚的心态向先贤致敬,在领悟笔法、体会章法之后,我们会不会产生遗憾的感觉。这些伟大的书法作品属于历史,我们没有能力延续如此形态的表达,匍匐在他们的身后,亦步亦趋,被他们耀眼的光芒永远笼罩。的确,当代书法只有笔墨了,醉心笔法墨法的当代书法,成了一个飘渺的图形,被质疑的理由显得很充分。
起点就在我们面前。“我书我心——当代书家的文本表现”,所迈开的脚步沉重而坚定。也是相同的96位书法家,他们离开临写的案头,又埋首写作自己的文章。“我书我心”,让人生体验、哲学思辨、社会认知、生活感悟,一一付诸笔端。对于中国当代书法家而言,这个时刻来得有点晚,好在来了。如果当代书法创作永远缺失这一课,对未来无法交代,对文化多有不恭,对自己也是不负责任的。
“我书我心”中的文章不是篇篇都好,也不是篇篇都具备发表的水平。重要性在于,我们有了文心。这颗起于屈原、宋玉、贾谊、庾信、陆机、陶渊明、韩愈、柳宗元、欧阳修、苏轼、王安石、归有光、张岱、冯梦龙、关汉卿、曹雪芹、蒲松龄、康有为、梁启超、胡适、鲁迅等人的文心,是人类文明的灯塔,是对苦难的体察、对光明的追求,是我们的良知和教养。笔墨与文章同为一体,审美是对两者的规范。
艺术是以发现人、感染人为根本,书法也不例外。“文墨同辉——历代经典法书中的翰墨文章”是对书法史的旁注。从当代书法家临写的作品中,我们知道优秀的书法作品需要具备的要素:第一,思想深度和艺术感染力;第二,技术表达;第三,人格魅力。从这个标准审视当代书法创作,我们会遗憾地发现,除了第二条有着清晰的表现以外,第一条和第三条极度缺乏。界格,层次分明的隔水,粘贴、拼贴,抄写一篇永远正确也无法读懂的诗文,便完成了所谓的书法创作。有时,看着这些呆板的书法作品,除了字型、章法别出心裁外,其他要素都无法感知,比如文辞的张力、思想的意义、修养与人格。书法艺术,如果没有文辞的张力、思想的意义、修养与人格,仅仅以一排字、几行字敷衍,书法艺术价值何在?
胡适把文言文看成“死语言”,我把这种书法看成“死书法”。理由是,大量的同质化笔墨,抄写的同一篇诗文,没有思想深度、艺术感染力、人格魅力。依靠一个没有个性的躯壳存在,分明就是手工工艺品。我这么看,未来的观众和读者也会这么看。
超越,必须突围,突围就会牺牲和舍弃。落满尘埃的心灵,到了应该清理的时候。这是“我书我心——当代书家的文本表现”让我深思和激动的因由。
五、争鸣与书法的真理
“从‘源流·时代’到十二届国展”论坛可谓高潮迭起。老中青书法理论家、评论家纷纷登场。叶培贵主持的“展场与立场”,直指书法创作的实际问题;邱振中主持的“视角与视野”,深入书法美学;丛文俊主持的“纵横的维度”偏重书法文化;陈振濂主持的“思辨与追问”贴近书法现实,尖锐而复杂。
从古至今,从创作到理论,从文人到书法家,从国内到国外,许多看似奇怪的问题接踵而至。刘洪彪的“草书盛世说”引起轩然大波;书法式微,何来“草书盛世”,巨大的悖论引起青年学者的质疑。意大利人毕罗谈到中国书法的国际化,表情复杂。刘恒纵论当代书法创作,切中肯綮。朱培尔言及书法展览的制度设计,发人深省。白谦慎谈起6G时代的书法,却不是哗众取宠,让人津津乐道。陈振濂考问书法家,在宣纸上抄写字典,有没有书卷气,居然得到“有”的回答,我很震惊。李一以诗人的身份强调诗歌对书法的重要作用,感叹作诗比写字要难。丛文俊对书法线条的不屑、对点画的肯定,众人侧目。
观念碰撞,言语交锋,“我可以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尊重你讲话的权力”。在理论家、评论家之间,在理论家、评论家与书法家之间,关于书法创作、欣赏、观念、文化诸多问题,坦诚相见,和而不同。
论坛波谲云诡,无人对书法作品的人格魅力问题发问,我感到奇怪。优秀的书法作品,人格魅力的作用极其重要。“以王羲之为中心的历代法书与当代书法创作”不去触摸书法的人格魅力问题,会削弱论坛的理论深度。“文墨同辉——历代经典法书中的翰墨文章”所临写的作品,以人格魅力取胜的作品比比皆是,比如《兰亭序》《祭侄文稿》《争座位帖》《次辩才诗帖》《腊梅诗卷》《自书诗帖》《舟次吴江诗册》《绕屋满帘联》,等等。笔墨以外,作者的学养、丰富的人生体验、思想感情以及对世间万物的感喟,余音绕梁,难以释怀。
人格魅力的缺少,是书法作品同质化、标识度弱化的原因,也是书法个性模糊、感染力不强的原因。竞技书法时代,或者说展厅书法时代,我们不能停止对当代书法创作人格魅力的要求和培养 。“我书我心”,是人格魅力得以体现的基础。我书我心,倡导善良与正义,深入生活,勤奋读书,辨别是非,激浊扬清,书法艺术的生命光芒就能普照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