怅望自己的故乡 

　　朱盾

刚刚过去的春天是美丽的，春风送暖，我收到了张瑞田的散文集《忧伤的野马》（作家出版社2019年2月出版）。对好书我都是以最快的速度反复阅读，如同读他的近期力作《百札馆三记》和《百札馆闲记》一样，他的书总能给读者带来不一样的感悟和收获。此时，万物葱茏，窗外飘来初绽花朵的清香和满纸书香一起，让你感觉生活是幸福的，阅读张瑞田是幸福的。

最早读张瑞田的散文，是他为吉林散文家曲静《静水流深》写的序言，那时我刚刚开始写作，对那种洒脱和透彻印象极深，当时就想原来吉林还出过这样的散文家。巧的是曲静第二本《大厂流年》的序言《你的大厂，谁的流年》也是张瑞田所写，这篇序言除了有我一直喜欢的那种大开大阖的散文笔法，更多的是他对社会和散文本身的理解与诠释。能用序跋的方式写好一篇大文章的人当然要有学养的滋润、生活的启发。

很快见到了风尘仆仆、从北京返乡的张瑞田。“成熟的谷子总是低着头的”，我开始见识了他的谦虚、严谨和博闻强记，以及那种骨子里的知识分子悲天悯人的家国情怀。对文友的坦白和交心，让我慢慢地、更多地了解了这位乡贤大哥。

张瑞田现任中国作协作家书画院副院长兼秘书长，是中国作协和书协的“双料会员”。他以书法评论家被广泛认知，对书法艺术的深刻理解，直言不讳的磊落胸襟，为他赢得大名。他与浙江美术馆馆长、浙江省书协副主席斯舜威，被誉为中国书法评论界的“南斯北张”。书法报的“老斯说话”和“瑞田观点”风格不同，都是书法报的品牌产品，所以当年斯张合著的《南腔北调集》甫一出版，就“洛阳纸贵”。

有人评价：“张瑞田的笔下展现了许多人性的关怀，触及了我们易被忽视的遗忘和孤陋，在提醒我们把书法写好的同时更要以一个艺术家的头脑去关注和剖析，其自由知识分子的启蒙主义色彩非常强烈。代表了书法界的正义和良知，也体现了当代书法批评家思考的深度和认识的广度。”我想这句话一样可以评价他的文学成就。

在吉林工作时张瑞田就加入了中国书法家协会，当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文艺青年和理想主义者。喜爱音乐、美术、电影，彼时他写的影评和画评，还被津津乐道。留着大胡子办报纸，写时事评论干预生活。

后来张瑞田去北京漂泊，开始新一轮的艰苦创业，他的一生都在出走、游走和跨界，从身份、思想到地域，不会固化，更不能僵化。他提倡文人书法，策划具有社会意义的文化活动。因此我们看到了他所描写的普氏野马、亚马逊食人鱼、文人手札，朝鲜当代宣传画等比较生僻的知识和领域。他不是对一些社会事件评说，他要发掘出背后更深的东西。他的散文就是在社会时代背景下，一种文化的追问、反思或者寻找。

散文集收录的文章，涉及傅雷、柔石、康有为，包括韩国的安中根、金九等人物，这些人物的共同特点是不怕牺牲，勇于担当的拓荒者和引路人，是一些悲壮甚至失败的英雄。

张瑞田是一个公共知识分子，也是人文学者，文集里写了许多诗书题跋的趣闻和收藏轶事，异国见闻和探险经历，像一个文化的百科全书。但在阅读上即使你不喜欢这样深邃的内容，你也会喜欢这种优美平易的散文风格。散文的语言和趣味很重要，语言不过关就不是文学，没有趣味就阅读不下去，而张瑞田的散文易读可读，那些高深的知识经他娓娓道来也会让你产生浓厚的兴趣。如同卡尔维诺说，“鸟的轻盈，而不是羽毛的轻盈。”他的散文风格举重若轻，是像鸟儿那样轻盈地飞，充满生命力，而不是像羽毛那样浮浮飘飘，没有生命的沉重感。

写作更重要的是背后的思想。通过履迹题跋、沉重笺纸、无字砚铭、情感拓片四个篇章，《忧伤的野马》写了远行、敬仰、感喟和怀念。他不像一般作者离不开童年视角一味怀旧，他很少小我地叙述，尽管小我也会很出彩，他的眼界放到更高的文化层面。我对叙事性散文一直有种怀疑，认为它根本就是小说。张瑞田写的是最传统也是最现代的散文，在世界范围看，散文可能是一种边缘的文体，因为“边缘”，所以也是一种最自由、最少负担的文体，是一种最有可能做“跨界实验”的文体，所以就不难理解为何散文是他的最爱。

在张瑞田作家、书法评论家、书法家和社会活动策划人的身份中，我认为他最看重的是作家身份，他多次出走但从未偏离，因为文化的魂和血脉是相通的。

作为一个取得了一定成就的文化人，张瑞田一刻也没停息过寻找，所以在精神上他一直是个异乡人和流浪者，如同他笔下自由奔放也彷徨忧伤的野马一样。他的家乡吉林市是四座名山拱卫，松花江环抱的土地，如今他生活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虽然古都有文化、有历史，但他最大的乡愁是对于文化的忧思，而这个载体就是散文。

他在后记里说：“《忧伤的野马》收录的散文，少作与近作，短歌与长哭，讽今与刺世，观察与冥想，均是我成长的见证，思想的历史，它是"宏大叙述"的另一面，是—个人的个人注释和艰难反省。明白了这个道理，就可以坦然面对散文了。”

所以，散文是他热爱的自由也是他的乡愁，像他喜欢的俄罗斯文学一样，“充满忧郁的、独特的、诗意的力量，像飞驰的马车，丰收的田野、迷人丰满的姑娘，广阔充满生机的乡村，那种无边的忧伤和自由。”所有的抵达与发现，诗意的生活和远方，都是他所热爱的原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