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news.xinhuanet.com/mrdx/2010-08/06/xin_1208070609432811067827.jpg
刘雅鸣
今年是朴老逝世十周年纪念。我想把去年从酷暑到严冬断续写下的一段文字整理出来,我不想让它只是存在我的电脑里,我想用这种方式寄托这十年来我从未停止过甚至是淡化过的怀念。
1991年初春,时任全国政协副主席、中国佛教协会会长的赵朴初,到河南考察。作为刚入社不久的年轻记者,我被派去随行采访。短短五天的行程,我竟有幸与这位整整长我60岁一个甲子的老人结下了忘年之交。此后,通信来往一直持续到朴老最后的岁月。2007年,为纪念朴老诞辰100周年,我完成了《花落还开──赵朴初与一位新华社记者的忘年交》一书。随后,我有意地搜集与朴老相关的资料,特别是他的夫人陈邦织老师送给我的《赵朴初文集·上下卷》让我如获至宝。我试图从厚达1450页的巨著中,找到那些一下打动我的片断,把它整理出来,让更多的人受惠。
由于一些特殊原因,这本小册子一时还无法出版,可我还是很认真地、郑重其事地为它起了书名,并做了一篇自序。以下就是这篇序言:
朴老曾出过一本名为《片石集》的书,我斗胆把取自朴老著作的这本小册子就叫做《赵朴初片言集》吧。
拙作《花落还开──赵朴初与一位新华社记者的忘年交》出版后,不少师友特别是老同志对我说,对书中我辑录的朴老嘉言集那一部分感到很有价值,朴老的那些至理哲语令人深受启发,百读百思,回味无穷。这使我萌生了进一步搜集整理朴老嘉言的念头。出版社的朋友听了我的想法,也很赞同,还提出考虑我平时工作较为繁杂,就由我来找出相关内容,他们帮助打印即可。我说,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我必须要自己动手来一字一字地把它敲出来,这是我的功课。
与朴老的忘年交往,对朴老而言,可能只是他交游的万分之一都不到,于我则是最珍贵的财富。但非常遗憾的是,对这种交往和财富我在经历的时候都珍惜得不够。或者说叫不懂得惜福。如果我的知识再丰富些,能更沉静些,或者至少能多读几本书,也许会从朴老那里得到更多的教诲和滋养。因为不具备对话基础,以至错过了太多向这位老人家深入学习与求教的机会。很难想像,朴老是怀着怎样极大的耐心来与这个同年小友交流的。我想,善良的老人不会拂一位小辈人的心愿的,以至始终热情地关心着那个他“遇见的最年轻的记者”,留意到她的每一个点滴进步。以年迈多病体弱之躯认真地写下每一句话,每一个标点,包括每一个信封。这也正是他时时常行菩萨道,不舍众生的一个真切体现。
必须实话实说的是,不论是与朴老认识前,还是结缘之后,我对有关佛教的书或者知识都知之甚少,最主要的原因是没有足够兴趣,也看不大懂。近20年前,在随同朴老行走中原时,虽然也流水账似地记录下了一路上的所言所议,并把它整理成文字还发表在各处,但那只是记者职业要求使然,自己并没有弄懂其中的深义,连一知半解都做不到。我还曾对自己有过一番安慰,虽然不懂佛教知识,但只要有颗善良之心,常怀善意不做恶事不就行了嘛。
也许是随着年龄增长,当我终于能够较为专心地去读那一篇篇充满真情、充满智慧的文章时,我这才真正意识到我曾很轻易地就写下一封封幼稚信件的那个对象,我曾很轻松自如地与他面对面坐在一起随意交谈的那位老人,原来有着怎样博大精深的内心世界。他对我们这个国家的一片赤子之心,他对我们这个民族的拳拳之意,都让人深深感佩。而我错过的是怎样一种殊胜因缘啊!
可是,我也看到,或者说叫发现,现在的人对朴老这样一位伟大的老人了解、认识、研究得太不够了,甚至知道赵朴初这个名字的人也越来越少了。这实在是一个太令人惋惜的事。但愿这皆是我的孤陋寡闻导致的错觉与误判。朴老生前,我没能珍惜与他每一次交流求知的机会,朴老身后,我想通过这微不足道的努力,能为世人尽可能留下些一手的资料,让朴老的思想和精神真的如佛光一样普照大地,泽被后世。
一个不能不提的亲身感受是:整理辑录朴老言论时,正值近年罕见的高温天气,手机里不断接到省市气象局发布的高温橙色甚至红色预警信号。向来惧热的我,在一字一字地将那些文字敲录进电脑时,内心里却是一片清凉,毫无酷暑带来的燥热之感。
在整理朴老后期的一些讲话、谈话时,更多了一份熟悉亲切的感觉,看着那些个无声的文字,我都会在心里把它合成为一种我曾经是那样熟悉的音容笑貌。朴老那慈祥的面容,愉快的笑声,特别是他说话时的声音表情都会被我一一想起,仿佛如见其人。特别是在看到朴老1999年以后的讲话,我边敲边会想到,这已经是这位九旬老人最后的时间了,可他还在不停地忙着。甚至在他去世前一年还以93岁高龄亲送佛牙到祖国的香港巡礼。
原以为工作量会很大,没想到很快就完成了。一、二十万字的箴言全部被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输进了电脑里。忽然有一种怅然若失之感。朴老,我还能为您做点什么呢?
2009年12月17日,在一个冬日的午后,阳光灿烂气温却极低。我再次来到北京和内南小栓胡同1号。还是照例捧着一束鲜花。需要提及一笔的是,在朴老家附近的小花店买花时,店主问我有什么需求,我告诉他说是为了纪念赵朴初先生的。我问他“赵朴初你知道吗?”戴着眼镜的年轻店主连连点头:“知道知道,经常有人来我这里订花篮说是去看他的,他们一般用这样的花儿,”他边说边指着架子上摆放着的一个花篮,还真诚要求帮我送过去。
摁响门铃之际,忽然又听到了一阵熟悉的鸽哨,抬眼望去,一个鸽阵正快活地在空中盘旋飞过。还是那位叫小欧的工作人员来开的门,忙不迭地把我带到北屋──陈老师休息和会客的地方。他大声通报着,保姆也赶来把陈老师搀扶出卧室。92岁的老人,穿着极朴素的衣服,除了背稍稍有些弯,精神竟是非常之好,脸上干干净净的。她一见我就伸出手来,愉快地握住我的手问长问短:“雅鸣同志,你还好吧?”我扶她在沙发上坐下,一直抓着老人的手,仔细打量着,不住地由衷赞道:“陈老师,您真棒!耳朵听得这么好,话也说得这么清楚。”陈老师乐呵呵地回答说:“我有什么棒的,一天到晚什么事都不做,也不出门。”我问她平时做梦会梦到朴老吗?陈老师说,我一般睡不着的时候就会想他,回忆当时的情景。陈老师告诉我她每天要看5份报纸,饭也吃得不多,一般就呆在屋里很少出门。我向她诉说着对朴老的怀念之情,并把想从她送我的《赵朴初文集》上下册里摘抄一些片断整理出来,让更多的人来了解朴老一事说了出来,还说书名就想叫做“赵朴初片言集”。陈老师认真听着,对我说:“你的这个想法不错,那个文集太厚了,现在一般年轻人没有耐心读的。”还好心提醒我去跟出版社问一问,可不可以这样做,有没有版权问题。
我提出要去朴老的灵堂祭拜,陈老师立即起身喊小欧来领我过去,还带着歉意对我说:“让小欧提着花篮,我就不陪你去了。”灵堂里依旧摆了不少鲜花,小欧告诉我这都是各地的客人来看朴老时送来的:“朴老走了快十年了,可他灵前的鲜花就没断过,常常是原来的花还没干,就又有新的花送过来了。很多人都想念他啊。”他替我点着了三支香,告诉我上了之后平放在香盒里就行。我双手虔诚地捧起了那三支香,恭敬地对着朴老的遗像深深地鞠躬再鞠躬,那从未停止片刻的佛音一直回荡在耳际。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