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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山野趣谈

(2023-08-30 00:38:54)
分类: 哀牢山人(长篇小说)

67、山野趣谈

 

田头那棵大茶树的绿荫下,大家席地而坐,准备吃午饭。杨天心吃好饭,起身找东西。随后侧身问我,没拿来?我说,我不知道要拿酒。奶奶说,那壶,我放在桌子上……忘记告诉你

爷爷是最后一个来吃的,他一走过来,爽朗地说,啊,你们怎么一个也不喝酒?

大家大笑,说忘记拿了。

爷爷立即指着我说,你呀,专门要大人告诉你,你才会去做……

算了算了。大家说,大天白日,热成这样,喝什么

爷爷吃着饭,想起了什么,微微抬头说,洋芋山有一个人,名字我就不说了,没有酒他就不吃饭。有一次,他到十公里外的深山干活。他老婆送饭忘记带酒,他当下叫他老婆回家去拿。她老婆只得忍气吞声再跑一趟。他实在饿不住,只好用水代酒,勉强吃了半碗饭。恰好她老婆折回来看到,骂道,明明有酒在此,偏要我回去拿。他见她来了,马上跳起来,抢过背壶扭开就喝,可是马上又哇地吐在地上。原来她老婆并没有回家,而是到河里故意折腾半天,看看差不多了,提着河水上来。见他吐了一地,他老婆笑了,他也笑了。

大伙跟着笑起来。有人故意笑问,后来呢,有没有打哪个贼婆娘?

爷爷继续讲道,还有一次,玄风寨的一家人喊他去犁地,这家人不会喝酒,家里也没有酒,等到吃午饭的时候,好心的主人家端出鸡肉、干巴、鱼肉等好菜,他却扫了一眼,站起来就走。主人不明其意,反道,那几块地,饭饱了再去整。他回头说,那几块地,等我回家喝了酒再来整。主人拉住他说,那你别走,我马上买酒去。主人家买酒来,他高兴地喝了一斤半酒才去犁地。

笑声里,大家忘了疲劳。一人指着不远处杨天心家的那丘长田说,那丘长田以前是一整块的,如今有的地方逐渐落,要不了几年,七八块了。

奶奶说,前年我跟他家栽秧,只落一处,成两丘田;去年跟他家栽,又落了一处,成了三块;今年照样跟他家栽,没想到又落了两处,成了五块田。

杨天心笑说,怕什么,我这里就是愁它不落,要不然,它全部落到河里,不用放水,那才省事呢。

爷爷笑说,这倒好整,把洋芋山一按,你家的长田就落到河里去了。

大伙又被逗笑了。隔了一会儿,杨天心的媳妇尹丽华突然对奶奶说,大妈呀,不好意思,这会儿光顾笑,我拿着你的筷子使都不知道……

没等奶奶答话,爷爷又笑说,这有什么好怪的,那些年我们去河里榨糖,很晚才回来吃饭。等我回来,屋里多了几位新来的朋友,他们正喝着酒,请我入席,我刚坐下,见对面的那位新朋友正用我装过敌敌畏的碗喝洒,抬起碗来向我敬酒。我大惊失色地说,兄弟,快放下碗,不能喝,这碗是我用来装敌敌畏闹苍蝇蚊子的。哐的一声,碗从他手上滑落到地上打碎了。妈呀,可活不成了。他大声失叫。当晚,我们人人都毛,特别是我,一晚上守着他,一会儿也没睡着。惶恐到太阳升起,他没打滚没翻身没有死。大家过来瞧我们,跟我乱嚷,说我骗了他们,让他们惊恐万状,一晚上也没睡好。其实呀,那烂碗真的是我用来装敌敌畏的,大概是药性跑完了,才没要了他的小命。

一只大黑蚂蚁爬上爷爷的脚背。这种蚂蚁尾上有刺,刺上带毒,叮着人比蜂还痛。爷爷若无其事地摘了一片叶子把蚂蚁轻轻弹走,然后说,地里有大黑蚂蚁最好不过。地里有手指粗的地虫,专吃庄稼的根部。只有碰上这种黑蚂蚁,就像碰上活阎王。黑蚂蚁爱吃它的肉,从它尾上咬开一个小洞,几只蚂蚁边吃边像孙悟空一样钻进它肚子里去,直到吃空了,才一一钻出来。有时,七八只蚂蚁把它抬回洞里,像吃唐僧肉一样慢慢吃

饭后好长时间,大伙坐着不动,还想听爷爷再讲讲笑话。爷爷却说,天天讲笑话,让你们笑得做不了活计,好吧,最后讲一个悲伤的故事。那是在大饥荒年代,一个高个子大汉,平时饿得不行了,什么也不想做,只想懒在床上睡大觉,到最后几天,突然变得神武有力,比平时勤快十倍,见什么做什么,一天不闲着,怪为老实巴焦。队长叫他去放炮,不用说,他轻快地跑过去放炮。他一连点了三炮,炮声响了两下,还有一炮没响。有人说,谁去瞧瞧?他一声不吭地走过去,忽然轰的一声闷响,把他连人带土掀到半空,再随泥土落到地上。过去看时,他的模样吓死人——因为天热,他只穿短裤,全身被炸药与泥土喷得灰黑,皮肤裂开,却流不出血来,脸被报销,肿得奇大,黑色的肉把双眼包在里面,胸被石子击穿,每喘一口气,血就从那个窟窿里冒出来。大声问他,你家里还有什么人?一个……老……母……亲……。他吃力地说到最后一个字,已经很难清楚。细小微弱的声音在他喉咙里回旋下,他就停止了呼吸……

下了几天雨。我们闲在家里,爷爷还是照常外出做活。我睡在楼上,被妹妹与奶奶的声音吵醒。奶奶问,小桶被你拿到哪里去了,我记得前天打扫猪圈,还用小桶打水冲洗。妹妹说,小桶掉到黑井里去了,等白天天睛我想办法去捞。奶奶说,四五米深的井,我看你怎么捞,小丫头做事就是这么粗心。

妹妹上楼来叫我一起去捞桶,我问,上次我拿回来的那个绳袋在哪里。妹妹不解地说,在书桌靠右的第二抽屉里。我下楼去找,奶奶说,拿我的拐杖去勾小桶,来,我教你。我说,不必了,我有办法。我打开书桌的抽屉,死活翻不到绳袋。妹妹则在旁边呵呵地笑个不停。我向她要,她却要我先告诉她如何才能把桶捞上来。很简单。我取出字典一样的磁铁在妹妹眼前晃了晃,妹妹笑着翻出绳袋。

我们到了井边,将磁铁平放在绳袋里,再用长绳子把它放到井底,手被一股神奇的力使劲往下拉了一下。就在这儿了。我笑着说,小心地拉绳子,绳袋和磁石露出水面,下面什么也没有。妹妹笑说,你太天真了,水的阻力比磁铁的吸引力大,怎么拉得起来。我说,我用磁铁,只是为了确定桶在水底的什么位置……现在长棍来。我把绳子放在井边,接过棍子,往水底试探,认准了,均匀地往上挑,噗的一声,小桶终于挑出来了。

下午,去隔壁找杨天心的儿子杨米田玩,杨天心不失时机地教育我们,其实更主要是在教育他的儿子杨米田。他对我们说,不管做什么事,应从坏处着想,万不可从好处着想。我家米田,读书这么笨,我随便翻翻,每一科都是倒数第一。那读书还有什么用?还不如家干活。我想起有一回永新遇到开手扶拖拉机的杨德华,杨笑问永新,读书有什么用?读书不当不得钱,还要吃家里的老本。我小学都没读几天就做工挣钱了。说着,杨把斗大的石头不费吹灰之力就抱到拖拉机上。石头装满,杨的拖拉机发不起来,他就打了一壶柴油来倒,可是他犯难了,由于壶口伸不进去,总会把油倒泼,他试了几次都不敢倒,提着壶懵在那里。永新笑说,我来教你倒,可以把油一滴不漏地倒进油箱里去。可是,杨鄙视地斜看永新一眼,受辱一般地倒了几下,从壶里淌出的柴油弯弯扭扭地溅落到地上。他停下问永新,什么办法永新折了一根小指粗的蒿芝棍,一头伸进油箱,一头搭在壶口,缓慢起壶,柴油就顺着蒿芝棍淌进油箱。从此以后,杨德华再也不说读书无用了,逢人即夸永新聪慧过人。

接着,杨天心又把话说回来,在国外,年轻人到了十八岁,就不用父母供养,自谋出路,我想,你们也是应该这样的,特别是米田,你考不取就不要回来,也不要拿着我的名字到外面骗人,自己去找自己的出路。这不是我造成的,你们的路,还得你们去走。并且,还不得走我们的老路,你们要重新走你们自己的新路。给你读书的时候,讲吃讲穿讲享受,歧视老师,得罪同学,还叨着烟,不知羞耻,像个死鬼。你们一班同学,上同样的课,做同样的作业,考同样的试卷,科科考倒数第一,还有脸来见我。你妈五点钟起来捏糖,六点钟挑到街上去卖,一早上只卖得两三块钱,你却把它拿去买烟抽……良心被狗吃了,人性都没有。我在外做活计,没有时间与你好好谈谈,就语重心长地花几天时间给你写信,想让你看了时时鞭策自己,不想你看都不看几把撕成碎片……我已经尽了我的责任,真的,你毕业考不取,就不要回这个家。这年,我筹办石料、木料,盖起这所新房,而你,三年时间,一事无成……看来你已经定形了。永新也一样的,你们记着我的话,考不出去,就永远不要回来。你们只消记着我们经历的事实——如果你们出生提前十年的话,你们一个也不会得去读书。

从杨天心家出来,见到路上有被雨水打湿的两角钱,柔软地躺在地上,不知是谁丢的,我把两角钱捡回家。才进门,奶奶便问我,回来的路上你是否见到两角钱?

我心里想,奶奶怎么知道路上有两角钱,于是便说没有。

奶奶快意地说,那太好了。

我不解地问,奶奶,怎么太好了?

前段时间,我就听说,一个开车的小伙子在路上遇到两条蛇,不忍心压死它们,下车想把两条蛇赶开,没想到两条蛇从路上站起来,变成了两个大美女,对那个小伙子说,你良心不错,为了这个,我们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今年属龙,多灾多难,假如在年后第一个属龙这天再过一次年,即可以消灾免难……

这个传言我早就听说了,所以许多人家在年后又上街买鞭炮、买肉、买米线来重新再过一次大年。我心里暗笑奶奶的迷信,但这又与奶奶丢钱在路上有什么关系呢?

这段时间我身体一直不太好。奶奶说,前天我在路上捡到两角钱,下午全身就不舒服,一点力气也没有。我想起美女蛇的故事,就想一定是哪个没良心的把这两角钱咒了后丢到路上,因为两角钱的旁边有两泡吐沫,我还把被人使过咒功的两角钱捡回来,所以,刚才我也把它丢回原处。你见了不要去捡嘎。

我说好的,心里却好笑,哪个会死死盯着路走呀。

夜晚刮起大风,雷声轰鸣,闪电从黑洞洞的乌云里挣扎出来,瞬间之后又是一片黑暗。震耳欲聋的雷声让人心惊肉跳。噼哩啪啦的雨点飞击到瓦片上、街道上。闪电竭力冲开黑暗,立即又被黑暗吞没。

半夜,一丝丝冰冷的寒气渗入肌肤、浸入骨髓……我醒了,贯入双耳的还是风声、暴雨声及哗哗的流水声。朦胧中,从窗子里望出去,看得见洪水在潮湿的地上夺道而走。大雨倾盆,雾气横溢,十米以外的屋檐、树梢、石级等等都没入湿湿的、灰白的雾气中去。没有闪电,只有雨声。

今年是雨水最多的一年,每天都要下二三十分钟的雨,或大或小,或急或慢。白天,火辣辣的太阳烤上一阵,不到下午,骤雨即至。有时阳光明媚,长烟一空,蓦然间乌云四聚,大雨倾刻而下;有时雾气上升,云裹青山,想来是欲雨天气,可是,如剑的阳光却戳破云块,照射到不远的田野上,过一会儿,烟消云散,也是大好天气。夜晚蛙声连天,像是茶会杂谈,飞萤流光,星星点点,河,白露芳草。晨起则斜月西沉,鸡鸣狗吠,红光满屋,原野馨香。

下午,和妹妹挑猪食喂猪,暴雨说来即来,哔哔剥剥敲击着头上的笠帽,雨水到处乱滚乱流,脚踩下去吧嗒吧嗒直响,衣袖和下半身被雨水打湿。噪杂繁乱的雨声里,一声霹雳,电闪雷鸣,摄人心魂。惊呼地高喊,小妹!

哪样?

走好,别滑倒,

哈!

小妹——

说什么呀?

把你的勾担和桶给我,你快跑……

路上没有避雨的地方,雷声仿佛紧追而来,小妹在前面跑,我提着两付勾担,跑起来自然不便,至拐弯处差点滑倒。脚下一滑,碰到一个石头上,又是一撞,桶撞丢一只。

小妹折回头说,大哥,你怎么啦?

快回家去。

我提上桶,跟着妹妹跑回家。

家里多了一位老人,是奶奶的堂妹阿芝,她从白水房上来,一来与奶奶小聚,二来是打听赵文兴的消息。我们告诉她,他不叫赵文兴,而是叫唐念之,可是阿芝奶奶还是习惯地叫他赵文兴。我们又把父亲的来信拿出来念给她听,阿芝奶奶一边听一边用手背擦眼泪说,他怎么变了一个人了,变得连我也不认识了。

她们讲起近来的山野趣闻,谈到那卡山有一位神奇的能掐会算的希娘婆。阿芝奶奶说,我佩服她了,会说得那么准。她是一个老巴巴的人了,也不出门,怪会知道以前和将来要发生的事。有两口子想去给她算算,但男人争着要提一只鸡去她,女人却说用不着这个,最后男人还是抱着鸡去了。那希娘一见他俩进来,便说,这只鸡是你们俩口子争吵后你睹气送来的,我不要!你还是抱回去好了。哈哈,你瞧,会有这样的怪事。又有一次,两个民兵想去试探,把枪藏在路旁的灌木丛中,然后去见她,她却笑着说,你们两个水渴就喝水,肚子饿就吃饭,我不会搞什么名堂,你们把枪藏在路边,担心枪被别人捡了去。吓得两人转头即跑。这只是传闻,不必当真,但是,因为赵文兴的事,我去看过她,她说,我八十多岁,已经老啊,看不准了,我只能把我看到说出来,你不要见怪,既然你来了,我不的话,神会打我嘴巴的。然后用让人捉摸不透的限神注视我说,你的洪福不久就要到了,但你比以前还要辛苦,你得好好照顾他呀。我不知道她说的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唉,赵文兴与我过了十六年,他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坏事,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听说,当年与他一起关进去的已陆续出来了,有的还平反了呢……

提到那卡山,我的奶奶想起的两位小学同学——小兰和郎海青——自上次别后,时光又过去近三十年,经历苦难的他们还好吗?那卡和金厂,虽然在哀牢的一南一北,可是,却是那么遥远,经历那么多世事,如今大家都老了,不知余生还能不能他们?

我的奶奶接着又想起当年曾经来过金厂的明石道人。问阿芝奶奶是否还记得他呢?阿芝记不得了,奶奶又说,他说过的大多印证了。谈起当年的往事,阿芝忽地想起来,说,记得,记得,我还记得当年他唱过的小调,其中两句是——堵不住的红河水,留不住的江上人……其他的我都忘了。

命这种东西,说相信又可相信,说不信也可不信;不想去算的话,最好不要去算,算了以后,你相信也不是,不相信也不是。爷爷在一旁说,我年轻的时候,过古州新化遇到一位杨大爹,他也是一位真正的奇人。他说,你的福气来自你多多行善,上辈子你曾免费挑水上山给过路人喝。你会有六个儿子,但只有四个能活,且有一个你要终身养着。这完全是胡说了。但他接下来又说,你五十岁左右会有一道关口,想躲也躲也掉,想死也不会得死,但以后会好过一些,可是还是要小心。这一点他倒是说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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