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
回
付卫星
一声闷响,地动山摇,家里的门窗噼叭作响,跟地震似的。老张对这些习以为常,但一听说上面要下来关停这石料厂,他有点坐不住了。说那哪行,这不是要断他们的生路吗?他第一个找到石料厂老板,要参加守护石料厂的行动。
老张家以前很穷,快三十的时候,他还是光棍一条,愁的老娘唉声叹气,四处张罗儿子的婚事,可人家一看他家那三间破土房,个个摇头。直到这家石料厂开了工,老张在石料厂谋了个差,日子才算好过些。
老张非常珍惜石料厂的这份差事。虽说石料厂的活很累,很苦,跟做苦役差不多,可一想到每月有近千元的进项,他的脸上就有了少有的笑容。为了多挣些,他还主动要求去了筛石料的最前端,那儿整天灰尘弥漫,对面不见人,谁都不愿意干。就是为了每月能多拿二百块钱,他一干就是二十多年。后来,他家盖了二层小楼,娶了媳妇,生了儿子,老张过得是有滋有味。在他看来,所有这一切,全是托石料厂的福,没了石料厂,就等于没了他家的日子。所以,老张他说啥也要守护住这石料厂。
石料厂老板需要的正是老张这样的人,他把守护石料厂的重担交给老张,说石料厂能不能生存,这回就看你的了。说完他找借口溜了。老张便把与他有同样想法的人组织到一起,号称“护厂队”。他们每天手持棍棒,守着路口,不让公家的车辆通过。
这天,乡政府协同当地公安环保等部门,乘坐十几辆汽车,一路浩浩荡荡,要关闭石料厂。老张一看这阵势,振臂一呼:“他们不叫咱们活,咱们就跟他们拚了!”说着,他第一个冲上前去,照着公安的汽车就是一顿猛砸。其他人在他的带动下也是大打出手,与前来的执法人员展开一场混战。结果造成三辆汽车被毁,多名人员受伤,其中有两名重伤,被送到县医院抢救。老张也因聚众闹事被拘留。
接下来,等待老张的是三年劳教。
三年后,老张回来了,家乡早已物是人非。石料厂早停了,村里的青年人都外出打工了,老张的二层小楼虽说还在,可没了每月的固定收入,儿子又在上高中,开销很大,这日子过得自然大不如以前了。
这一天,空中阴得很沉,远处传来阵阵雷声,看样子要下雨。村里人都很高兴,地里的庄稼好久没见雨水了。可老张却高兴不起来,闷在家里练“老牛大憋气”呢。
老张这一段感到奇怪,好天还没事,一遇这阴雨天,他的胸口仿佛就被一团棉花给堵上一般,憋得他喘不过气来。开始他以为顶顶就过去了,没想到后来变得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重。老伴说:“不能这样硬挺了,得上医院查查”。
于是,他们第二天就上了县城医院。
他们排队挂号,拍片,折腾了一个上午,最后把片子放到了医生的桌上。
医生是一位老者,戴着老花镜,他先是看看片子,后又看看老张两口,说:“这么严重,怎么不早来?”
老伴问医生:“大夫,俺男人得的啥病呀?”
医生说:“矽肺病,不可逆转的。”
矽肺病?老张听说过。前几年从石料厂回老家的老王不就是得矽肺病死的吗?当时他还去看过老王呢,那情景真令人可怕。老王就像一个大风箱,躺在床上“呼哧呼哧”地大口喘气,脸憋得跟茄子一个色。难道自己也要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老伴吓得不知所措,“扑啦扑啦”直掉眼泪。
老张把老伴拉到一边,斥责道:“哭个啥?一时半会死不了。咱们找石料厂去!”
石料厂老板一听,摇头说:“厂子早停了,我还有一屁股债,哪还有钱给你?”
老张干瞪眼,没辙。
从此,老张这个“大风箱”整天“呼哧呼哧”地拉,那钱也就跟流水一样被这“大风箱”给吸走了。渐渐地,积蓄没了,家具卖了,房子抵押出去了,家里一贫如洗了。
老张他们不得不搬回老宅子里,又回到从前的光景。
儿子也不得不跑到很远的一家煤矿去打工,每天很晚才能回家,老张看着儿子疲惫不堪的样子,想起自己年轻时的样子,不禁伤心落泪。他攥着儿子的手感叹道:“儿啊,爹不明白,爹想得到的东西,为啥守不住呀?!”
老张最终还是带着遗憾走了,老伴又从儿子身上看到了老张从前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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