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年前的10月30日,也就是22年前的今天。午夜十二点在湖北中医学院的寝室里,我点着蜡烛,一字一句的读着我今生的第一篇论文《剪不断,理还乱——谈清理古验房糟粕势在必行》,我的同学们与我一样都才学习了一个半月的中医,都说我是疯子,半夜扰人清梦。
纸质稿,一笔一划,让班上钢笔字最好的同学誊写清楚,第二天我郑重的投搞到《湖北中医函授杂志》—一个内部的刊物,每季度印刷大概3000册左右,一个月以后编辑书面通知我稿子被看中了。不久后,变成铅字文章,发表了。20元钱的稿费的汇款单和四本带着墨香的杂志,是我的今生的第一次得到的稿酬。
从此,一发而不可收。到了大学三年级,堂主在核心刊物上发表论文45篇,这个成绩,在当年的本科学生里面的前无古人,当然也是后无来者。
核心刊物发表论文,要买版面费的,也就是一篇文章,先要付出150—200元的版面费给杂志社,文章被选用发表以后,才返回稿费20—30元给作者,也就是说三年时间,我花费了7000元去发表论文,在九十年代初,教授的工资一个月才500左右。
当然,这些论文并没有什么卵用,除了让一些人说我好高骛远,不练基本功而喜欢张扬。
张扬了,咋了?一个学生,爱中医,想写点东西发表,咋了?比见天黑了拿着手电筒照人家女生宿舍,有品位的多。
尼玛,救助孤寡老人,说我哗众取宠,造假。让在楚天都市报打工的同班同学,和我划清界限,并和报社领导写信,揭发我的“弄虚作假”。但是,报道如期出来了,我也认认真真的寄给了打击我的人。在他办公室上,浓墨重彩的用红笔框出狂妄。
从此,我离“体制内”越来越远,本来可以读到博士,然后在医院或者学校找一隅偏安,从讲师到副教授,最后混到教授退休,完成我朝思暮想的学者之路。
楚人,不服周!凭什么?
庆幸的是,中医之道,无论是学术和临床都可以无需高楼林立,无需马屁经营。可以孤独的存在。凭着手艺吃饭,可以不看那些觉得我轻狂之人的嘴脸。
一直到今天,无论是理论还是临床,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在体制内,怎么可能达到今天的状态。
中医,是论资排辈的熬年岁,年轻人的机会少很多。欣赏你的人,远比嫉恨你的人要少得多。倘若有才华,表露出来,就是大不敬,就是异端,就是好高骛远,就是脱离群众,就是示威。然后各种打击和孤立,剥夺你所有的荣誉:堂主要说,我差一点被开除,你们信吗?
1998年,本科没有毕业,实习都没有完成,我就自己出来开门诊了,属于旷课开门诊。谁说实习一定要去三甲医院的?在自己的门诊实习,才是真本事,
那一年,请我的老师来看门诊,一人看半天门诊,每周都有两天,我独自一人望穿秋水,守株待兔,等待着病人上门,其中凄苦,无人可知。
1998年,那一年洪水滔天,武汉持续42天高温,36-40摄氏度,一个16平方米的门诊,没有洗手间,到晚上舍不得开空调,开着一半的转闸门,在门诊外面用水龙头打湿自己降温。
经常一个星期不开张,从早上八点,旁边菜场陆陆续续买菜人中逡巡着我的病人,量一个血压5毛钱,卖一版速效伤风胶囊赚8毛钱,卖一个创可贴赚3毛钱。中午吃一个盒饭五块钱,晚上应该盒饭五块钱,早餐3块钱的豆浆热干面。这就是当下你们所见“名医”的1998年。
晚上是按摩的时间,给街坊腰腿疼的老人按摩,10元钱按一个小时,最多一天,我一个人按了15个病人,扎扎实实的一个小时用各种手法来治疗,没有半点懈怠。第二天,我连手都抬不起来。周而复始的机械循环:白天看病,晚上按摩,午夜读书写字。一直到今天,除了不按摩,其他的习惯都保留下来了。康德说,所有的习惯都是过去岁月的投影。
暗夜的光明,是比每一个医学本科生,多读了4个大学。因为夜夜读书写字5小时,我坚守了22年。
每一次看到电视或者书本里与我年岁相仿的“名医”谈及怎么游刃有余的看病,怎么征服疑难杂症,当时我的心就会抽搐一样的痛—尼玛,骗子。
除了那些祖传的世家,因为爷爷辈父辈的病人和信任可以传承下来。每一个自己独立行医的中医,都是从“坐冷板凳”开始行医生涯的,经历多少生生死死的病痛考验,才能有一点点的建树的。漫卷的诗书,都是写的风花雪月,姹紫嫣红。哪有如许的美妙和曼妙生活。如同小偷,大家每每只看见他吃肉,没有看到小偷挨打的惨状。
当下和以前的中医书里面,都是大量临床治愈的案例。有多少中医会写出自己误诊误治的临床实例?要敢于把当年的错误写出来,要能把当年的委屈喊出来,真正的名医都是在病人的绝望中成长的,都是在病人的漠视中成熟的,都是在生离死别中感同身受的,这才是真实的医学生活。
只有成功的案例,是励志学的文字,虚伪的“心灵鸡汤”。让人陶醉沉醉而执迷不悟,执迷不悔。
秋夜的风,最是无情清醒。罡风一动,正气渐浓。愿我能保持这份清醒和勤奋,不求大师,不求院士。如中国古铜钱一样,对爱我的人圆润,对嫉恨我的人方正。此一生,是书生清高的清欢,是君子之交清淡的清欢,是残醉清醒的清欢,是秋夜清冷的清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