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正月十五元夕日，不由得想起辛稼轩的《青玉案》词：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不巧国学大师王国维先生在《人间词话》中云： 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回头蓦见，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此等语皆非大词人不能道。

 其实人生莫不如此，其善行之路也莫不如此。

 堂主从来没有远大的抱负和追求，读书看病讲课喝茶醉酒，很性情，很随性。

 是黑龙江七台河李思莹小姑娘，流着眼泪说：叔叔我是得了什么病啊，要卖房子，我病好了住什么地方去啊？

 还有西安郊县的程显河，其父亲去世了，妈妈带着哥哥和他清苦过日子，不料显河得了白血病……

 在当年刚刚开始救助白血病孩子的时候，各种严格的筛选病例，让堂主痛苦莫名，这就是王国维先生所言的，人生第一个境界：我独上高楼，看繁花被西风凋落，心戚戚焉，不知何去何从。

  当年，每一个病例堂主都是日夜苦思，能救助的都是预后很好的孩子，被我拒绝或者冷漠无言以对的家庭该有多落寞。其实，这对我也是煎熬。煎熬了两年，一直到我见到“33床”——泰州姜堰的高材生，一个善良聪明的姑娘，在救助的几个月里面，她竟然夜夜开导我：只要精心尽心了，就不用管结果。医生不是神，各安天命，从此我非常相信穆斯林宗教里的“前定”，这一切仿佛都是诸位先知安排好的命运，佛家的“缘起性空”，道家的“天道循环”等等。

  其实，“33床”，本不该死的，若不是一瓶刚刚沸腾的开水，淋透这孩子的双腿，若不是某医院的外科医生，包扎处理伤口的时候漏掉了一大块，也许“33床”现在还活着，但是命运的造化总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堂主依然，没有这样坚强，前年的七月十八号，感性的堂主泪流满面的写了这篇：

 我要买点花儿包裹着你，来报答你对我的信任和敬意。 
 我要买点花儿包裹着你，如许骄阳，你我却是阴阳永别离。
 从没有听说有江苏姜堰这个地方，属于泰州一隅。
 你的心弦，@弦动如歌，让我感知泰州扬州的小桥流水和吴侬软语。
  我们从未相识，今生前世，不曾记忆。
  四月的一天，你微薄发来私信问我松花粉的抗癌依据。
  我每一个星期，会主动帮助一个病家答疑，乃是随机。
  约定上海遇见，才知道你患的是恶性肿瘤，已经扩散到肺部，晚期！
  一直到上次的五一，你求救的电话，再次响起。等待5月6号会诊相见，你病入膏肓，处处危机。
  胸水的弥漫，疼痛昼夜不宁。呼吸间，触碰的是撕心裂肺的喘息。
   你拉住我的手，诚恳的说：救救我堂主。
   我不能拒绝你希望的生机。
    中药开去，放疗继续。我们的朋友，也牵手相依，各类善款，垒砌成救命的阶梯。
   你真的很争气，三天以后，摆脱死神的诱惑。一周以后，危险脱离。
   停掉任何的西药，只坚持放疗对肿瘤的姑息。
    一天好似一天。可以读书短信喝茶煮汤，我暗自高兴，拍着你爸爸的肩膀说：死不了，才是硬道理！
    一直到了6月7日，貌似你新生满月的日子，长篇的@弦动如歌，感动着身边的每一个朋友，作为我的经典骄傲的病例。
    也许是天意，开水壶没有拧紧盖子，一瓶开水如潘多拉的盒子开启，烫伤了你的腿和手臂。
    不久高热旋起，抗生素连续，损伤的是可怜的胃气。
    胃疼和呕吐，只得停了中药和偎依。放疗治疗也被迫放弃。
    为了片刻的安逸，你搬到了医院对面的酒店。这一段时间，你开开心心，充满希望，我觉得是“蜜月期”。
    真心希望这蜜月天长地久，遥遥无期。
    其实我心底明晰，最后一点免疫被这开水淋熄。
    6月26号，听我规劝回到故乡姜堰，暴雨初歇，你洋洋得意。新的生活，从此开启。我不忍打破你的梦，让你在梦境中甜蜜。
    几天的家庭生活，家常小菜，你万分惬意。
     我暗自思量，等待乌云的盖地。
     不久以后，你急促的呼吸，像脱水的鱼。
     有幸在生命的最后遇到姜堰中医院的菩萨慈医。
     而后的生活，你日日盼我救治，中药西药，效果点点滴滴。
     参附龙牡，回阳救逆；真武汤法，治脾肾阳虚。
     上腔静脉淤塞，你水肿渐渐弥漫。
     汗出亡阳，你咳喘日夜加剧。
     呼吸机的帮助让你得到片刻喘息，毕竟不是长久之道，死神的催命符，在路上快递。
     每日每夜，我们微信言语，开开玩笑，嬉笑怒骂，让你暂时忘却病魔压力。
     姜堰中医院的主治医生，泪眼如雨，在今天头伏的第一天，这个交节的日子。一周前，就预料到今天，是生死离别的依稀。
   都知道有今天，唯独不忍告诉你。
   让你在梦里渡过，让你在沉睡中长眠。
    这一世，给你的也许全是苦。白发人相送，黑发人别离。
     我们从不相识，我却泪眼迷离，喝了很多红酒送你。
    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看扬州的园林，为我设计苏州的宅子。以俞樾的曲园为准绳吗？
   这个世间，除了爱情。真有你这样的生命托付，这种信任感天动地。
    我每次到医院看你，你开心的笑语。我无论说什么，不折不扣落实的真心实意。
   我听过你信任的心弦，买了很多花儿，送你！
   长夜漫漫，奈何桥边，饮了孟婆汤，过了七七，又是一番新的天地。
    不知道再过几世才能相见，到那一天。给我一个笑声，让我知道这个符号是你！

  一篇写完，司马青衫湿，无关乎爱恋，只是一个医生对生命的敬畏，对这个年轻生命的惋惜。从救死扶伤到敬仰生命，堂主进步了。悲天悯人的堂主，从此放下了很多执念，知道什么时候出手相救，也知道什么时候劝慰放弃，给人尊严才是最大的善行。

 然后就是马燕，这个大西北的姑娘，救助的日日夜夜，我和他的哥哥马成龙无话不谈，最后劝马成龙的放弃抢救，到最后马成龙也成了会诊中心的一员，对门诊赤胆忠心，很是阳光的好青年。昨天救助常州的病人，马成龙把“开门红“红包加上他微店赚的钱，捐赠了500元，连原来在门诊打工的小朱姑娘也微信我200元让我转交。他们的工资并不高，这样的善行让人感动。

  堂主今夜不想一一去感谢那些每次我发起救助都参加的“大善人们”，其实救助和帮助别人，不在乎钱多钱少，心到了，天地可鉴。

  这就是王国维先生说的人生第二个境界，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不悔的憔悴，一切付出，不求回报，就是人生所言的“值得”。

  2016年，我们的善行要跨越到王国维先生所言的第三个境界：众里寻他千百度，不经意的回回头，哦！她就在灯火阑珊处。

  在元宵节的今天，读此篇特别令人感动，一切初衷，到最后都是“如如不动”，只要在途中行走不曾懈怠，等我们回头的时候，或者是一转身，真理和希望，还有人生最最崇高的尊严，就在所在处，不苛求，不强求，真好！

                                                               万木草堂主 2016 2 22 元宵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