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知后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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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又遭蚊子偷袭,叮了手脚尚不过瘾,定要枕边耳畔一路哼唱过来,便不巧一巴掌拍出些脆响里轻飘飘落回天堂,在所不辞。《梁书·到溉传》有云:“研磨墨以腾文,笔飞毫以书信,如飞蛾之赴火,岂焚身之可吝。”向热、向光,虫之本分,同了人之信仰志向,不曾稍许迟疑。如此,倒是自己的不是了,扎好自己的篱笆关严自家门窗,少些招惹的或才是正途,既利己,亦无需害他,种了芭蕉,又怨芭蕉。
醒视天光微曦,四围秋虫正浓,远处隐隐雷声,间或闪电刺空,昔者每烧水置茶时分,常于别室翻几缕书香。许是《天长地久》沉浸至深,又或是不小心昨晚一壶淡茶不曾淡去了几许浓酽,夜梦纷繁之余,总要你分一份心思甄别遴选,一时方寸无明,笃定尽失,所历皆认假为真,终不知有梦。惟此时另择一室,只一心惦着困意重温,倘还有梦,何妨昔日重来,睁眼枕边一穗焦糊苞米清香四溢。
读《天长地久》,每每停顿、体会,亦为着眼泪不至轻易流出。人之与人,有织得成一纸锦绣了的,而那厢亦平生所不曾思想着的;有妙笔生花亦无从将内心兵荒马乱表达万千之一的,而那厢只字不落却早已明明觉知了了于心了的。见闻、觉悟着的人生,始终向着丰沛行进,尽管遗憾常常跳出来捣乱,时时叮咛提醒,自己亦始终是那个后知后觉甚或无知无觉的人。
周六接了婶子回乡下参加婚礼,听她说起过世的二姐和重病的三姐,感叹做老小(幺) 的苦衷,一一送别的艰难。惟经历了世事沧桑,才知少小、从前所受辛苦、磨难,始终敌不过老来的诸般无奈。若将人生分成少年、壮年、老年三个阶段,则从前所历一一过眼云烟,惟老年、晚年的好,是此一生真正圆满。问题在于,那少年壮年在在时分,几人能够信心满满给你保证,吃了苦、受了罪就一定活出个老年晚年的样貌!有谁是不希望活成好好、好好活着的呢,既然都做不得先知,大抵先顾了眼前一些不得不的才是,每个人都不容易。
添丁进口,或是人生最大的喜事。婚礼所处,亦旧时姥姥家所在,除去半村的沾亲带故乐于张罗的热情,便些老亲旧识亦不辞辛苦、不计远近多方赶赴,该来能来的,大抵近年我以为最全的一次。岁月有情,许枯枝落叶,也许华枝初绽,十几年前的嗷嗷待哺,已长成今天的玉树临风、袅袅娜娜,往来些皱纹华发间,楚楚一幅生动鲜活,是我以为婚礼之外最亮丽的风景,每使人安慰。
热闹是意料中的,惟门前两只硕大音箱不在想像里,人多声杂,午饭后一时僻不到一处安静小憩,索性沿来路一径漫步而上,那里曾经是一棵庞大柳树的枝繁叶茂,旧时记忆里,远远地望到此树,只消转过弯,便见得掩在一洼山坳里,姥姥家土墙黑瓦上的袅袅炊烟了。
午后的四野颇有几分宁静,除去风过玉米的莎莎作响、常使人记起周作人笔下私以为淅沥雨声的杨树瑟瑟,和些叫不出名姓的自由散漫的虫声片片,只偶尔驶过一二辆三轮、摩托,一脸笑意赛过豪车的逍遥。
说不清旧时为何那么喜欢下屯(去乡下)。印象里,乡下比较好玩的,并不如我所居住的小镇更多,除去偶尔上上山、下下河、往来麦田、灌木捉捉蝈蝈。那是他们(乡下人)眼中的街(gai)里,每逢了年节或是东邻西舍捎了口信要有贵客登门,总会套了马车牛车上街(gai)赶集。如今想来,或是因了那街里虽然热闹得丰盛,但那丰盛热闹却始终多是人家的,极少轮得到我。我以为的热闹和丰盛,一顶一的要有些好吃的拿来解馋的才是。所以无论寒暑,我所心仪的热闹和丰盛,始终都在母亲出生的地方。
不管多久、多远、多么纷繁、零乱,人总是有根的。那或是一副面孔,一声问候,一个名字,一片村落,一间老屋,一脊山梁,一弯小溪,一条小路,或仅仅是一方坟墓,一块石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