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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随笔 |
分类: 自言自语 |
夜雪初霁,轻寒锁窗,半晌嘈杂落寞里,正襟危坐,暖阳以灯,热茶执扇,清静为纱,字作舟,笔当桨,细心抄写是破浪前行。从故乡到异乡,从少年到白头,人不己渡,则无人以渡,无关写字。壁立,快跑,抬眼雪满大千。度日亦无非安心,心安则身自安矣,上天入地,移山倒海,无出于此。诗曰:“谁谓河广,一苇杭之。”
未到彼岸,未知彼岸,所有的舟与桥,皆猜测臆想。能够确切的,从一种状态抵达另一种状态,借助练习和实践,有类于涉水行舟过桥。它可能是一出戏、一句话、一次治疗、一段静坐冥想、一番经历殊胜、一杯酒、一盏茶、一个梦……或者仅仅因了西风屈指、流年暗中偷换,明媚抑或渐渐苍老起来的心境。达摩善渡,心怀彼岸,触手无非舟桥,岂独一苇以渡。
心生则人生,心渡则己渡。不只艺术,因人因事因地,则三百六十行无一不可“救生圈”也。看上去明晃晃老态龙钟,有疲劳的颜色,不适于花样年华锦绣前程。年轻时有自己的万水千山,繁花落尽,兵荒马乱,大人们用心引导归拢尚恐不及,无论如何也沦落不到度日这等无赖加无聊。课堂或是除外的,下意识里,那亦是大人们的一厢情愿。少年不识愁滋味,大把的青春在握,举步皆可舟桥,想想眼里心上都会长出绿意。
还有些气力的时候,我们比较热衷于高估了自己,青春叛逆里解甲归来,无一不宿命成祖祖辈辈,以为拿些自以为的咸味,就能调和出孩子们的绚丽人生。《文学回忆录》讲到纪德临终时对世界很绝望,但有青年自非洲来信,说世界美,有希望。纪德说:“这位青年的话,就是大地的咸味,为这点咸味,我死可瞑目。”木心解释,所谓大地的咸味,即是人的天良。假如母不爱子,子不孝亲,政不为民,大地即失去咸味。
对于“为人民服务”,我始终存有好感,即使穿插了沈从文三十年的为而不有,亦不愿年轻人失此初心,每孜孜不倦耳提面命,想来画蛇添足。天地养育万物,万物自然生长,无一丝杂念造作,亦无一不是真诚服务。一张笑脸,一个跳跃,一声呼喊,父母眼里,皆为景致、音符,无一时一处不是渡人渡己。
我们用心费力教化孩子隐藏天性脱离自然,无非为着适应这个世界,寻找一种自以为是的途径。己未渡,先渡人,父母心从来无私无畏。无奈造化弄人,到头来又要用力费心地找回天性学回自然。这当然又是一管之见,我以为的自渡的方向所在,或许找得到自己。至于孩子们,即使无奈,我依旧深信,他们始终都有属于自己的咸味。
张爱玲说:“人生的所谓生趣,全在那些不相干的事。”心有戚戚,却并不照单全收。倒是知堂的“日用必需的东西以外,必须还有一点无用的游戏与享乐,生活才觉得有意思”更为直白的妥帖。想那语气里的误解也是有的,惟决断的霸气,才更像了张爱玲。至于文字,依着个人心境得以繁花似锦亦未尝不是一场欢喜。
我以为相干的事,大抵是为生计的、物质的、不得不的、未必情愿着的;那不相干的事,便差不多同了知堂“看夕阳,看秋河,看花,听雨,闻香,喝不求解渴的酒,吃不求饱的点心,……”亦无非一苇杭之,以求己渡的吧。年与时驰,意与日去,终有一天不再能为人民服务了,还能身心安泰以自处,那才是要紧。
偶尔听戏看片,或坐或立,喝茶发呆以度日。托尔斯泰说:“忧来无方,窗外下雨,坐沙发,吃巧克力,读狄更斯,心情又好起来。”知道自己是深刻不起来的人,担心掉进去,再也出不来。那写诗的,定先自己羽化为诗,方成篇章。那一场明争暗斗里,定要在内心里大战了三百回合方得成形。自己做不来,便是些未竟意,仅仅“在思想上经验着的东西”,亦常常令自己纠结难堪。既无力荷担,便以庸常打发了时日,亦不失为一种自渡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