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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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 |
分类: 五味杂陈 |
夏天有些矜持,日子有些忐忑,一些梦境说不清道不白,没来由无聊,像透过这扇破窗的一幅风景。
不枕佛经睡觉也会头疼,尤其旧时不知佛经为何物时。倒是知道念经这回事,每见祖母目光专一念念有词却又含混不清,在我头疼脑热浑身乏力却时不时不得不一次次跑去茅房时。问她念的啥,亦总是不理不睬意味深长。
祖母身上有着一股沉静,这是许多年以后我才有的后知后觉,特别是母亲去世以后,年岁越大,越是沉静得安稳。在祖母过世的头一年里,我教她双手合十坐在炕上念阿弥陀佛时便知道了,她从前所念根本不是什么佛经,亦不是什么咒语抑或佛号,而是属于她自己的,一个人的心经。
我终于不曾听她说起所念的究竟是些什么,但我确信那定是些美好的祈祷和祝愿,甚至可能还会有一些许愿,希望神明能够保佑和护持她的子孙。这从我们去了病痛时她笑笑眼神里的沾沾自喜本该容易读得出来,偶尔还会悄悄燃几根香,避开眼光躲进角落烧几张纸,还有些别的什么供奉用来还愿已说不清楚,那神情像是走了一段长长的路途终于可以坐下来歇一歇的,长出了一口气。
对于那些病痛的离去是否有一些得益于祖母的祈祷,我始终未置可否。记起《我与弘一法师》里丰子恺的话:“我以为人的生活,可以分作三层:一是物质生活,二是精神生活,三是灵魂生活。物质生活就是衣食。精神生活就是学术文艺。灵魂生活就是宗教。”祖母这辈子不懂学术文艺,我以为她有自己的精神生活。也并不笃信宗教,我却十分肯定她有自己的灵魂生活。祖母的祈祷明白是为着他人的,却不料收获了属于她自己的一份明净和安稳。
新寄来的书里有一本黄永玉的《沈从文与我》,首页是黄永玉的手迹《永恒的湘西和沈从文》:八十年代表叔住崇文门期间,有一天他病了,我去看他,坐在他的床边,他握着我的手说:“多谢你邀我们回湘西,你看,这下就回不去了!”我说:“病好了,选一个时候,我们要认真回一次湘西,从洞庭湖或是常德、沅陵找两只木船,按你文章写过的老路子,一个码头一个码头再走一遍,写几十年来新旧的变化,我一路给你写生插图,弄它三两个月。” 他眼睛闪着光:“那么哪个弄莱弄饭呢?”我说可以找个厨子大师傅随行。“把曾祺叫在一起,这方面他是个里手,不要再叫别人了。”之后,表叔的病情加重,直到逝世;随之曾祺也去世了。
韦应物有诗曰:“怀君属秋夜,散步咏凉天。空山松子落,幽人应未眠。”祖母是选在初夏时走的,初长的玉米已高过一尺,还有祖父、父亲、母亲、外婆,无一不是避开了世间寒凉的,好让记忆也能添一些暖意。
许多时候我们孜孜以求的所谓人生的意义,常常只是我们自己以为意义着的声色犬马,即使她不如了文艺家的多姿多彩,亦总有些是会被人所在意所记住的,只消她们曾经那么真实的活过,与贫富地位美丑无丝毫关系。我承认我会时常不经意想起你们,在清晨,在黄昏,在雨天,在风里,在高兴抑或不高兴里,在所有你们曾经的过往里,在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意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