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难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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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雪,很大很大,一片一片,不声不响,不绝如缕。
雪的好看因了个人喜好有许多视角、时机,远观近赏俯视仰望漫看细品,初雪初晴暮色下晨光里旅途中,印象里最深的还是抬起头向着雪花飘飘来处凝视,任几朵沁凉径直打得眼帘昏花酸疼,目不极尽,空廓无边。许久以前的事了,也是春天这个时候,那时年少。
《文字的故事》前言里讲到侯孝贤:“童年偷摘芒果困在树顶上不寻常视角所俯瞰的寻常众生相,是他最初的影像震撼,也是他一生电影的开始。”我的抬头看雪说不上震撼,到底也有所触动,那目不极尽处的感觉便是未知和迷茫,几十年旧事重提,依旧迷茫未知。
遍翻《对照记》不得,只为记不清张爱玲当年的几句话,分明映象如在眼前,失了原句原味总有些哪里不舒服的惴惴。有些时日不去用心记忆了,只过眼过心或喜或忧看风景的样子,既不探究那一路的来历,亦无心一一印在心底,只感觉尚是活着的,不明就里。
旧时听《童年》,正是等待下课等待放学等待游戏的时光,音乐响在耳际,场景依稀昨日,怎么就岁月忽已晚着了。只不过几通电话几声寒暄,有时候一天里也不消说个五七句话,只三二杯淡茶几十页文字便饱饱地打发了光阴,抬眼日暮黄昏,尚有大把好字未读,几多要紧活儿没做话儿未说,头发未理,存单未兑,儿子要配眼镜的事一并抛在了脑后,不远不近的人啊,等我有了空吧!回头望望,这一天又被谁偷走了去?
既然外面依旧不够和气的面孔,谁会自讨些没趣呢?只那些深谙于冰冷深处意味深长的有所不同吧,毋宁伸向另一份美好的枝桠,惹人一眼艳羡。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些被叫成少不更事的岁月,不如回屋喝茶翻字的好。
也不尽然,江南便不是这番样貌的。那面孔不止和气,简直温婉得讨喜,最是低眉一笑的妩媚,恨不散在空气里将你团团围了满满拥了紧紧抱了,不消三二把杏花细雨一二缕杨柳轻风人已飘然,何须三杯两盏淡酒再添浓醉!眼里画手中笔一一忘我,只做了一晌贪欢,空把大好光阴辜负了,颇有些罪过。
你大可以任意挥霍,那不是我的江南,只是你真的辜负了,不是所有人都能遇见的美好,即使字里行间,我嗅得到她们的委曲。我且静静把眼前美好一一读进字里,在心上生根长芽,开出我自己的枝桠。
亚当·斯密“看不见的手”,唐诺称之为人的自利之心,更加广普深切。旧时风物(我们以为着的曾经的美好,亦是类于《旧时月色》的怀旧情愫随着年纪一一散发开来的暗香,旧旧的暖意犹存)的渐行渐远,亦是由着这只“看不见的手”暗自推波助澜的吧!
这让我必须换一种角度思维理性看待这场不辞而别,如同人之将死,是什么让这样的离别一寸寸逼近,一针针深入直至见血封喉。而不是一味的情绪的依依不舍哭天抢地。像懵懂的孩子梦里醒来发现,不是自己一觉睡起便不再可爱不够优秀了,是现实走到这一步不再需要我们的任性、我们的热情,我们的创意,甚至我们的自立,凡个性的私化的,他们只需要诸多千人一面的微笑、服从、尽职、能干,最好身段体型性别都是大体一致,以最大限度降低个性化需求而额外生出的成本和思想。或者说得再真诚些,他们需要只是做牛做马做机器,即使做不得也要力求那样一种效果样貌,无需奢谈感情照顾尊严,无非各取所需又互相受益利益着的。至于人权,只在它有足够空气、水、氧份的地方存在,同了自然界许多美丽的事物,只在值得这些美丽舒展的地方开放一样。
于那些逝去的我自以为美好事物的认知,或许有同病相怜者为伍,也不过同了我的动动嘴抒抒情发发感慨,当现实的车轮轰轰辗过,更予与何人说?
正是因了那些需要(另一种变相的利益驱动,更严重些只是内心低沉的呐喊)的感觉隐约存在,对应的那些美好亦不曾彻底消除地于心底隐约浮现,却更多只是在那些不消为着温饱奔波或暂时还不曾被“从众”全部拉拢了的一群人里寄生,终有一日那曾经的旧好为新欢的美艳一击而中落荒而逃,谁还顾得上从前。
说说总是可以的,却早已不痛不痒可有可无着了。于是注定那是渐渐成为一小部分的人群,就个体来说又是挤了又挤压了又压的一隅逼仄,只在某一特定场合特殊时刻思想记忆昙花一现的弱小火苗,是渐渐淡出生命的舍弃,于不知不觉间尘封、遗忘。
只是总有些不消只为着利益而活着的人和一些时刻,所以怀旧还在,从前还在,美好还在,如诸子百家汉风唐韵,虽久远却有据可查,容些心有戚戚焉者陶陶然闲翻故纸。
一些旧有传统工艺民间手艺正在为新技术新思想新时尚日益取代,但精神不死。前些日子央视《新闻联播》以《江家秤:毫厘不差的“良心秤”》为题报道武汉新洲区邾城街江氏一家,200多年来秉承“分毫不差”信念安心打造“良心秤”,那已是超越了利益的道德优势,是另一种价值的崛起,一定程度弥补了“无形的手”打造出的狭隘和偏颇。也许可以入围“遗产名录”是这些曾经的辉煌最好的归宿。值得安慰的是,它们依旧活在人们的记忆里,记录里,悠悠思念里。同是逝去,于心上亦多出些许温存,也是好的。
无需埋怨沙尘雾霾,无需标榜贫困的坚韧,那是你还不至于饿死,还有面包蛋糕可以代替粮食。除非你也是快要饿死的一个,否则没有理由要求一个饥饿将死的人去坚守他可能曾经比你更加坚定执着着的理想和信念,眼下他只消活下来,如同佛祖喝了牧羊女供养的乳粥,即使那说不上是为着达成更高理想的方便之上,仅是生与死、贫与富的抉择考量,也都是不可或缺亦无可厚非的吧!最深切体会那身临其境感觉的不是我们这些指手画脚的人,而是他们自己。
我深知欲壑难填,但我也确信“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当物质不再成为生命的全部甚至危及到生命的情形,试着找回些作为人所应有的尊严厚道良知,为浪荡灵魂寻得一条回家的路,也是可能的。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有些话现在说与你听也未必看得出听得懂其中用意,若有心自会留意,若无心待伤了痛了时自会留意,当你舍得暂时放下自己丢下表象看一眼听一句时,恰花开声声处。
我始终相信,上天赋予人的秉赋,除去残暴冷酷贪婪自私,一定还有善良温和知耻和宽容。我也始终相信,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是不消用钱买的,假以时日和耐心,蓝天白云,青山绿水,一一都会回来,如同母亲讲故事那晚大大亮亮的月色。她们本来就开在人们心底,从未离开不是吗?
新养的小小凤尾陆续死掉了五条,原只是不愿承受大些生灵的离别的,只消用了心的,都是很难割舍着的,心情亦为之惴惴。我只希望她们再来,是能够选择她们居地的美好的权利的,若不然就此躲开,也是件不错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