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

有些事知道了大概,便不想着再如何深入了,比如《唐山大地震》,比如《一九四二》,比如《南京一九三七》,亦或《金陵十三钗》……即使唯艺术的唯美着的,比如越剧《红楼梦》《祝福》,比如程先生的《黄山泪》,袁先生的《李逵探母》,梅先生的《二堂舍子》……
旧时没得书和电影,收音机里的电影录音剪辑便格外的生动诱人,常常牵了魂去,偶尔一地少年心事,亦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自生自灭着了,直到久后偶然听得一句唱词、几个音符、半阕离愁,那记忆便忽地活了过来,曾经的日日夜夜,无一不是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曲与词,都是电影《城南旧事》里听来的。后来知道了林海音,知道了李叔同,知道了弘一法师,知道了“悲欣交集”。至于是否尚有“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倒希望是后人平添出的先知,怀着一份敬重,一份缅怀。
原是想着嘻哈一下的,于《戏子厨子痞子》尾声处听得这首《送别》时,心下竟起了些潮湿,视线有了几秒钟的模糊,依旧神不知鬼不觉,如果我不说。但我知道,所有的过往知道,所有的送别知道,在回想里,在欢娱里,在牵挂里,在悠长的无聊里,在痛饮亦或不胜酒力里,在所有的日升月沉里,始终静静地醒着。
一直不曾看过翻过《城南旧事》,电影亦或小说,将来也不会去看去翻,留响在脑海里的才是旧时的《城南旧事》,旧时的《送别》,以自己的方式,保持所有旧人旧物旧事以原貌,一一送别。
旧时偶然看了张先生的电影《望江亭》,心上梦里常常流淌了一幅远山如黛静月清辉溪水潺潺,远方有无限期待,近前有一灯暖心,恍然旧梦,前尘往事,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年前得了闲暇想着重温一下,遍翻全剧,只亭外一瞬的背景道具,全失了旧时情境。忽地明白过来,那些曾经的过往,从来都不是独活着的,定是饱含了少年心事情怀的圆融,有些旧人旧物旧事,再也回不去了。
眼前的《望江亭》死掉了,还有眼前的《梁祝》《牡丹亭》《桃花扇》……记得李鸿章的话:“一代人只能干一代人的事。”一代人却未必能够干好一代人的事!《戏子厨子痞子》结尾处,明知私造了燕京大学生活及毕业的旧照,黑白的老旧里依然满是向往怀想,那一代人啊,亦做了零星了。
若母亲还健在,一定不让她再讲从前的故事,那些已长进生命里的旧时况物,再怎样的诠释,也都不如原初的好,即使残缺。有时回想,那残缺亦恰到的好,恰到的自己。
“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喜欢林忆莲的演绎,有她个性里的真心诚意。
前夜翻白落梅《世间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今夜便生起另一种想念:世间所有相遇,都是为着一一送别。眼前的一人一事一物,一花一草一木,哪一样不是要做最终的送别,哪一样不是值得珍惜,除去安生,还有些什么是一定要计较着的!
连着三个晚上星月朗照,每一次的彼此陪伴,又总是于失眠的无聊里,如了李白的“相看两不厌”。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自以为是的有聊时光里,不知已错过了多少款款月色,在在良宵,落落良人,不曾相逢,已先做了送别!
一种意境于心上生起时,便是契合了这个世间。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世间,属于自己的送别,即使看上去的不着痕迹,如了少年一段心事的神不知鬼不觉。
每于芳草碧连天里,做一一送别,都是好的。久后的日子里,一声口哨,一缕轻烟,一袭春风,一抹弯月,一瞬的触动里,那些曾经的送别,重又一一回来,哗啦啦流回到今夜,如了《城南旧事》、林海音、李叔同、弘一法师、“悲欣交集”和这首淹在童声里的《送别》。
有过许多这样的一些旧事,总是说不清道不白,与岁月同在,与生命同在,一一送别,又一一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