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睡得并不安稳，梦些什么已有些支离破碎无从拣拾，酸胀乏累是真切的，找了许多个方便之所都人满为患，便不得不醒来了。

天光白的有些发凉，知道又见不到太阳的脸，反倒希望着下些雨来，淅淅沥沥的才更像是暮春里的时光，湿漉漉冷清清敲在心上，夏天也就真的急不可耐着了。

左膝隐隐的又有些酸痛，同了后脑和两侧的太阳穴，闲来生出的是非！烧了热宝敷到腿上，则有些捉襟见肘，敷了的热得发烫，敷不到的则倍受冷落，若是圆圆的一圈围了确乎彻底，还有脚和手呢！人心是永远满足不得的，与其寻求外援，不如动一动的活将起来，周身皆暖。

已少有了活力，什么时候起的也说不清，兴之所至的吧。从前是静不得的，一身的伤痛可以见证，与其说不能倒不如说不愿，而这不愿的根由却是心态，久而久之亦影响到行动，便是由内而外的宜静起来。此外躲些酒局应酬亦在思忖之内，既不善假意逢迎难胜酒力，且喜欢或是以为值得的看少，并非骨子里的清高，活得些自由甚至自私确是真的。人到了一个阶段，越发的不喜欢为难自己，既做不得自己喜欢的主，不如退而做些自己做得主且并不讨厌的事，读书写字便是。说到运动倒也还有，散步，若能坚持得好。

或许便是了每次回来大都窝在屋里的理由，寂寞也还是有的，却也并不反感，若喜欢，总有些事可做。本也是想着回姥姥家的屯里看看的，正值忙于耕种时节，担心误了人家的农时，还是不去打扰的好。应了孩子们要求，往返七十公里，去看了一下老家的松花江。沿途田畴已翻整一新，三三两两的人机不紧不慢地点缀其间，要不了多久，便是绿满山野的生机勃勃了。车过宾安，便是十八里的砂石路，我指给他们小时从新甸步行十几里去买过鞭炮的村子，长河桥也早已换了新颜，印象里倒不如旧貌的古朴，买鞭炮时曾钻玩过那里的桥洞，似是比赵州桥长了些，又长不过前南斯拉夫电影中的《桥》，更比不上课本里的南京长江大桥，却是我那时见过的最最宏伟壮丽。

已有两三年不曾回来，这个我出生长大的小镇，因着亲人的离去或迁出而成为永久的原乡。还是那条我走出时的路，却变得急促而短暂，怎样的细致，也无法丈量旧时光阴，轻轻牵起的一丝隐痛。将了太多想往一一打住，只去看一眼江吧，那条少时听到汽笛便匆匆赶去观赏大客轮的一江逝水，已不知流了何年何月，流成了怎样的一发不可收拾？

镇子并没有几许陌生的变化，只主路和几条东西走向的路浇注成了水泥，一路驶向江边不用刻意减下速度也不会扬起滚滚烟尘。街边的小商贩越加零星了，远不如了从前的热闹。若只从这些人气的萧条看去，怕是时光倒流着的，只长些空壳，也算得是和谐发展？物是人非，莫不是昔日的繁华精神亦随了那时的人一并去了？

江水一如既往冲刷旧日堤岸，渡口零星舶了几条渔船，旗子鲜红，想来是新换的，与斑驳着的船体不很相称。并无往来船只，除去风急浪涌，江面亦不复了昔日的繁盛景象，据说客轮已停航多年，只有零星的货船偶尔靠岸卸下些物什，旧有的“煤建”码头早已荒废，当年那些“扛大个儿”推独轮车的行脚们怕也烟消云散的居多了。天气有些凉，尤其江风入骨，一条闲着的拖船上，孩子们迎风站成一排，分别以江岸为背景拍了几张照片，嬉闹了片刻便钻进了车里。

原是想看一眼自己旧时的家的，终于不忍！便顺了孩子们的意，去看他们爷爷奶奶姥爷姥姥的旧居，远远望得见大门了，便又望见了一把锁头，锁了人家的门，亦锁了孩子们的眼。儿子犹记那一年回来探望时，园子里新摘下的黄瓜味道，他们并不知晓于我心上生起的五味杂陈。

回县城的路很好走，许是没有什么收获，车里很是安静，连音响也忘了打开。他们惦记着暑假还要回来，不知在他们，是觉得好玩，还是当真有所留恋？当一个人起了想家的念头，便是思乡的根芽，人也便接近了长大。无论怎样，我倒是很愿意常回来看看，哪怕只嗅一嗅这里的炊烟袅袅江水腥凉土里的粪香，即使惹起些思想，也都是心里喜欢着的。

于原乡，我们是游子，亦是归人。来来往往离离合合间，已将生命的根植于这里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可以不去看望，可以故做冷静，心却一刻不曾停止跳动，直到归去，回到不曾来时的境地。也许一缕清风，一片白云，一朵浪花，一株嫩芽，一树桃红，几枝绿柳，一草一木，什么都可以的，只要伊还记得，当年那些个青青涩涩少不更事的少年儿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