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凝视着一张照片，我不能言语。

    一头棕黄色的牛站在泥泞的山间小路上。后腿直立，左前脚微微抬起，右前脚有些弯曲。它的头朝身后望去，我看着它，它望向我。

    前方的路是曲折的，再远些便看不清了。土黄色的主调，牛在照片的中间，左右两旁夹杂着夏季剩余不多的绿色。石头上、洼坑里、枯萎的野草上，还有大树根处都散落着秋叶。

    没有蟋蟀和蝉虫唱生命的晚谣。我听到的，是来自内心的宁静。它是自己在走，还是在等待主人？它望什么，我无从所知。它似乎要走，却又舍不得。

老牛。它的犄角在与时间的摩擦中留下了残印，背部的皮毛有些发暗发糙，尾巴无力地下垂着。

    它望着我，兀地，宁静被打破了，我不禁为之一颤。它的眼神是那么忧郁，像平静的夜里那月牙的倒影。似乎一点点波浪的起伏，就能让它流下泪来。

    我还是深深地凝望你的眼。你的眼神使我无法呼吸，我如同承受着无比沉重的负担。走在山间的小路上，你是想回家，还是在留恋着什么？没有你的影子，土地是会寂寞的。你总是不语，一直望着我，望得我都觉得忧伤，让我在这忧伤之中想念一个人了。

    你的眼里响起了沧桑的感叹。这使我想起了父亲。

    他也不爱说话，和你一样喜欢沉默。他热爱那片耕种了半辈子的土地，也和你一样，为之倾付了大量的精力。父亲累了，就会坐在锄头上歇一歇，点燃一支烟，然后望向远方。远方有大山，远方有飘渺的天空，远方有他对自己孩子的殷切的期盼。

    父亲总爱望远方，这个画面定格在我的脑海里，那么温馨。孩提时代我读不懂父亲，总是渴望母亲的怀抱，而现在，我却读得深沉了。

    当夕阳去梳理父亲霜白的双鬓，我爱上了父亲劳作的身影。

    当岁月的流水淌过父亲的脸颊，我看到他脸上的沟壑又深了一些。

    在父亲固执的内心里，始终有一样东西是贯通的，那就是他的土地。时常想起与老黄牛一样的辛勤的父亲，他那望向远方的眼睛，是否在诉说着土地与儿子的血缘。

    老了的黄牛，就像土地上老了的男人。

    在《远处的家乡》中说到：“人打发着日子，日子不知不觉地也把人打发老了”，“人往往觉得牛太犟，谁知道在牛的眼里人是啥样子”。

    牛啊，你的眼神使我感受到你似乎不想离去。你依旧沉默不语，但却流露着点点感伤，你是在眷恋小时候温暖的窝棚，还是春雨过后田坎上的小草，或者是年轻时犁地的那把力气，还是你一生中最爱的那个伴侣？我实在无从所知，但愿你把前方的路走好，偶尔回头看看自己的一生，也许那时就会响起美妙的情歌。

    你的眼神如苍凉的夜色，轻抚着我这颗疲惫的心。

    牛啊，我久假不归的，是你无所图的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