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天黑得更早了。傍晚时分,夜幕就已落下,天空失去了白日里的光亮,变得蒙蒙黑起来。风轻轻地吹,却能让人感到刺骨的寒冷。
出了校门,站在人行横道的一端,我不禁裹了裹外衣,等待着红绿灯的交替。忽然提示音响了,我拿出手机,打开收件箱,原来是妹妹发来的短信。上面写道:“妈叫你注意身体,我们这儿天气很冷,像过冬一样,连续下了几天雨了!”心,兀地疼了。凝视着这些字很久,我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甚至换了绿灯我也没有走过去。只是呆呆地站着不想动,等来往的人在我身旁穿梭。“很冷”、“过冬”、“几天雨”——几个夺目的词刺痛了我的眼睛。收起手机,眼睛有些红红的。我把双手揣进裤包,嘴里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是白气,这使我想到了冬季。
现在长大了,也便更加地明白为什么把‘母亲’两个字含在心里,就像含着流血的伤口。回忆过往,其实就如同在用一根根带蜜的针刺向最脆弱的心灵。
那时候我们住的还是茅草房,夏凉,可冬季却十分寒冷。父亲和母亲都没有工作,也没念过几年书;在我出生以后,家里的生活来源也只是靠帮别人加工面条而已。我们方言里说的擀面条,并不是北方家庭用擀面杖做面条,而是在一个大槽盆里和好面后装入机器压出薄片,再把薄片放入机器通过丝扣来绞成细丝,整齐的面丝挂在细竹竿上,最后一竿一竿地插到齐人高的架子桩上去风干,等完全干了水份就可以取下来铺到案板上切段,这才结束所有的工序。听起来容易,但一盆一百斤的面粉得做上一个多小时。在这严寒的季节,擀面条是很让人受冷的,我尤其心疼我的母亲。
把面粉倒入槽盆,再加适量的水和上,接下来就是和面了。而所有工序中最苦最累的也就数和面。母亲的手,映着我多少年的成长,在她那温暖的手心里,有我的哭和笑,也有我的乖和闹。每年冬天,母亲的手都要遭受痛苦,而这就是我最心疼的地方。母亲的双手把冰凉的面粉和刺骨的冻水相搅和在一起,然后一前一后地在槽盆里搓匀干湿不一的面团,翻来覆去,直到感觉没有了多的水份,直到白色变成了淡黄色,没有了大坨的面团而成为了粗粉状,这才把面和好,往往这需要五六次的翻转搓匀。和好一盆面,累得母亲要喘几口气,歇一歇后再进入下面的工序。
假期回家,白日我帮着擀面条,晚上我就守在电视机旁。冬季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因为屋里有
烧得红火的炭炉,一家人围着炉子取暖是一件可比天伦的事。可擀面条的房子里没有炉火,窗户开得大大的,北风吹进来只为让面条干得快些,而一个母亲怎么能忍住不禁的哆嗦呢?她的孩子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七点钟,面条全部切好装箱了;吃过晚饭,我们围着炉子说家常。母亲把手放在炉口上烤火取暖,我不经意地一转头,发现她粗糙的手上布满了可怕的冰口,一道一道,像用锋利的尖刀在儿子的心上划下的伤口。为了家庭生活,她忍着疼也要一天擀上三四百斤的面条,准备第二天上街去卖。我曾劝母亲用温水去和面,这样手上的冰口就不至于太难受,也不会使手再冻出什么毛病来。可母亲说,咱们擀面条的要讲究面条的质量,人人都喜欢用冷水做出来的面条,如果用热水就会失去很多原有的劲道,煮出来就不好吃了。的确,这面条的好口感又岂止是因为手上的功夫呢?
母亲的冬季充满了我的心酸,严寒的气候不仅我害怕,母亲也怕。可是母亲偏就在这一份害怕
之中要度过一个冬季,同时,也创造出了一半面条的岁月呵。
我的冬季属于母亲的冬季,而母亲的冬季却不在我的冬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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