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我懂事起,我便知道母亲爱红豆之甚。一年四季,常能在饭桌上看见红豆的影子,要么和酸菜一起煮,要么弄成酥酥的麻辣炒,要么和白菜土豆一起炖。总之,红豆是落不下的。
老家在海拔较高的乡下,外婆和外公在那里充当着农人的角色。因为气温常年较县城的低,所以很多农作物都是晚熟。春下的笋,暑末的南瓜和桃,中秋的李子,初冬的红豆。只有这红豆耐得了寒,摘下晒干又可作来年享用。家里的红豆大多是老家种了托人送来的,有时候自家也上街买。
一粒粒饱满的豆子在农人辛勤的劳动中收获,象征着喜悦的红色却总是有些暗淡。
我从小就不爱吃红豆,觉得十分的无味。若是豆沙,兴许还吃一点。假若桌上有关于红豆的菜,我是不夹的。或许是因为常见红豆,又不爱红豆的缘故,才使得我渐渐有了厌恶感。
记得在我小升初时,家里正在翻修盖房,本没工作的父母一时断了生活来源,只能靠不多的积蓄过活,而贷款单用在房子上。拮据的家中便常久没有热闹过。家中余下的红豆甚多,是外婆送来的。修房的那些日子,我们吃的清淡,菜也很单一,而几乎每次桌上都有我厌恶的红豆。我也老发脾气,说恨死红豆了。在我看来这样说说没有关系,但在母亲的心里又是怎样的想呢?时至今日,我悔出泪来。那个灰蒙蒙的早晨,我起早上学,在必须经过的菜街我居然看到了母亲。她蹲坐在街边,顿时显得那么单薄,而她的面前恰恰是我厌恶的红豆。我低着头,匆匆走过,觉得书包一下沉重了。放学回家,吃饭时母亲苦笑着对我说:“小孟,我今天卖菜去了,你晓得不?”“卖菜?”我装作惊讶,“那么你卖什么呀?”“家里面红豆多得很,拿出去卖了好换点钱来家用。卖十块一斤,还可以。你看这个瘦肉就是今天才买的。”心忽地酸了,匆忙吃完饭,我走到还没有粉刷墙壁的乱七八糟的楼上,来回踱着步子。
自到县外念上高中后,我对红豆的态度更是改变了不少。在食堂,我常打红豆来吃,觉得酥软爽口,好似有家的味道。每逢假期归家,我也总叫母亲做点红豆来吃。
原先听母亲讲,小时候穷,尤其在高海拔地区农人很苦,唯有这红豆能常年吃到。也听父亲讲过,媒人带他去相亲的时候,母亲正在家门前的院坝里弯着腰,背背篓,里面装着沉重的煤炭。我知道母亲的生活,一直混含着辛苦。她常对我和妹妹说,人懒了,就不会有好生活;人勤快了,才能富裕。母亲懂得红豆的生长和得来不易,知道珍惜,想不到时值中年了也这般喜爱。我想,红豆也许是母亲对美好愿望的寄托吧。
母亲有着红豆似的人生,在土地上熬过了最宝贵的豆蔻年华,在夏暮抽枝攀援,在凛秋中开花,在严寒中结果。但我还是高兴,因为她的心是那样的坚强不老,常年都能像红豆一样充满红色的热情。虽然暗淡,但是付出了劳动便总会有很多的收获。生活不再无味,即使有苦,也还有红豆沁出的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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