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起
(2010-11-12 23:0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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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起孤独爱生命情感 |
十月中,我在杭州给Steven Gilligan(纪立勤)老师做“精英催眠营”的翻译,然后飞到广州去参加老师的婚礼,再飞回北京讲第92期GCDF(全球职业规划师)培训最后一天的课。在老师的婚礼上,那一个热闹与喜庆的场合,我感觉到了从肺腑深处涌上来的酸楚:因为知道第二天就要和亲爱的朋友们别离——在催眠营中所认识的这帮朋友,一起吃喝、八卦、笑与哭的友人们,相识与相聚的时光虽然短暂,相互的交流却是那样的容易而且真诚,让我仿佛回到了灵性的家庭。然而现在我们都不确定明年是否还能给催眠营做助教或者翻译,不确定何时还能再聚,我不舍得这样的离开。
所以回北京来的时候,不是不感到情绪低落与身心疲惫的。窗外灰蒙蒙的天,让人更添愁绪。
那晚和朋友HB约好了一起吃饭。饭后我们在房间里小坐了片刻。给他泡上我从杭州带回来的新下的桂花,放上安静的音乐,不说太多的话,只是安静的坐着,竟然在他给我讲着他某次恐惧的经历的时候两人都感觉到了深深的宁静。
HB就是我在《我们就是我们所等待的那人》中所写过的那个朋友。经历从陌生到熟悉、从逃离到终于能够坐在一起同享花香的旅程,这样的安然对坐可真是好。
晚上独自一人的时候,回想过了在催眠营里的种种感触、第二天就要回德国却错过了电话又联系不上的另一位朋友XB之后,我问我自己在每一次讲课前都要问的那个问题:明天的课程结束时,如果我能够对这一天感到非常的满意、愉快,我所想要而且做到了的是什么呢?
那时一句话自我的心底升起:“在一起。”在一起,就是这个吧。这是我此刻所渴望的,或许,也是我可以带到课堂上的资源,虽然这样一种又疲惫又低落的状态,通常是我以为不好的,但或许我也可以像纪立勤老师所讲的那样,“运用”(utilize)它。
所以第二天早晨在询问学员们的需求以前,我说:“今天我所想要的,我对你们的承诺是:在一起,我和你们在一起。”
那天学员们提出很多关于如何应用所学的困惑。后来,当我真正体会到他们内在的急迫与因为学了一些新东西而又还用不好的挫败感时,我坐在椅子上缓缓地对他们说:“也许学咨询的十年之间,我最大的转变是:我仍然不知道要如何解决来访者的问题,但是我可以和这样的‘不知道’在一起,而不必把它当作对于自己或对方的指责。作为老师,我想邀请你们可以对自己学习的过程更为耐心。对于你们所有的困惑、急迫与不耐烦,我能够说的是:‘欢迎’……”
课间的时候,有一个女学员上来问我说:“老师,今天你一再地说‘在一起, 在一起’。‘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啊?”
这样的问题让我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我看着她说:“似乎你里面有些什么东西被这句话触到了。”她说:“是啊……”然后,忽然之间,她说道:“人有时候是那么地孤单……”就哽咽了。
我不由得向她伸出了手,我们就在教室里拥抱。是的,人有时候是那么地孤单。而能够这样的拥抱,对于我来说也是重要与有意义的。
然后看到那天早上XB在登机前给我发来的短信:“愿勇气成为你疗愈的旅程上指引的光芒。”
我在给XB的邮件中感谢他和伙伴们在我人生中这个转折时期所给予的支持。我说:“在你房间里同SM、LH在一起的那个晚上,我不能忘记。即或在那样的痛苦中,有你握着我的手,仍然是那样地好。”
……
过了一周,是GCDF的全球大会。第一天是给来自美国、在业内极负盛名的Krumboltz(克朗伯兹)教授做翻译。说实在的,那一天我有一些难过,因为看到那么多的人在如此无意识地寻求这样一位“大师”与“权威”的注意力与认可,甚至在他们挤不进去的时候就会来寻求我的注意力,比如一定要来问一些其实并不重要的问题,而丝毫不顾及82岁的老师和我真的已经很累了需要休息。这样的情形当然并非我第一次看到,我也无权去评判这样做的人,因为毕竟,曾经和甚至现在的某些时候,我也还会这样无意识地去寻求他人的关注与认可。只是在三、四百人的会场里,我感受到如此多内在孩童无意识的“我要!”而那么少地人与人发乎至诚的交会,我为我们感到难过。即或老师或者我是被当作权威、当作专家来看待的,似乎是被放在了一个很高的位置上尊崇着,我仍然感到我或者老师并没有被很多人当作一个“人”来对待,我们只是被当作某种角色,被物化了。
那一天,我也见到了、想起了曾经在这个大会上认识的、如今在场与不在场的某些友人。我很感触。在某个时刻,我们彼此感到了亲近,认出了我们原本是行走在同一条道路上的同志和战友,感到彼此的存在和声音有如在坚持自己梦想的战斗中烈烈的旗帜飘扬。然而,因为种种个人的、家庭的、社会的原因,他们感到需要否认一些人性真实的情感跟渴望,与我保持刻意的距离,进行客套的、礼节性的交往,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语。人甘愿活得如此地“小”,如此地妥协与局促,如此心怀叵测地揣度他人的意图,总是令我感到悲哀。
当然,我要说:情绪低落的时候我容易封闭自己和退缩,让人误以为我高傲,并且我也时常揣摩他人、争取心仪的人的注意力、计较着我能从他们那里得到什么……。所以我怪不着谁,这一切我也有份。
在人群之中,我感到孤独。
那天下午,在与会者们做练习的时候,我坐在了讲台的一角。老师看到了,也轻轻走了过来,和我并肩坐下。我告诉他我所感受到的这些东西,他说他知道。然后他又微笑着对我说:“你知道在我的心目中你是非常有价值的。”我说我知道——两年以前,老师曾经向我表达过,当他在和我的拥抱中感受到了我的真诚,他是多么地感动。他说:“你知道的,有时候人们握手或者拥抱,仅仅是出于一种礼节。”我当时讶异于这样一位行业内享有盛名的世界级大师会被一个真心的拥抱而打动。是的,人有时候是多么地孤单。我还记得,数月前当一位同行的朋友跟我谈起这位专家时曾说:“这样的人,除非你的论文写得特别好特别让他感兴趣,否则他也就只是礼节性地跟你打打招呼而已……”而我心知道:人们所寻求的,人与人的相遇,不只是关乎论文、头衔。
在这一天,当我和老师可以并排安静地坐在一起,好像多年的老朋友坐在那里晒太阳一般,在参会者们做练习的那个间隙,我感到:这是人生中珍贵的片刻时光。
那晚有主办方的宴请,我却强烈地感到:我只是多么想和哪个好朋友在一起,只是去街边不起眼的小店里吃一碗昨晚吃到的很好吃的酸辣粉……
于是我给远在剑桥求学的好友YD发短信,告诉他他所发来的康河的照片是如何地让我在人群之中感到了宁静。他又给我发来一张住处门前草地的照片,并且说:“我多么想能有一个人,同我在这草地上一起散步……我需要‘同伴’。”我回答他说:“我无法安慰。我只能说,我了解。人与人真诚的相会、交流与共鸣,是稀罕物。虽然我们相隔遥远,但好在我们的心是近的。”
……
转天,同好友KK一起吃饭。她跟我讲述着前段日子独自带孩子还要面对家人要求与责难的事情,我体会到她当时的无助与孤单。我对她说:“以后这样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吧,让我们彼此陪伴。”在商场的门外我们互相拥抱,潸然泪下。她说:“我也想过,然而我又觉得,那能有什么用呢。可是今天,你这样说了的时候,我觉得,那孤单变得可以面对了。”
……
再过了两天,我以为那晚我只能独自吃饭了。结果下楼时遇到了广东来开会的老师XS和她的同伴。我想问她们是否吃了晚饭,结果她们邀请我同去,我就毫不犹疑地去了,搞得XS非常地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以至于还要再问我一遍“你是真的要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吗?”后来我们一起为此大笑。她说:“我想着钟老师,怎么连去哪里、跟谁一起,都不问一问呢。”我心说:“这有什么关系吗?重要的是和感觉亲切的朋友在一起吃喝说笑就好。我不想再独自呆着了。”那晚,我和广东来的老师们,认识的不认识的,一起八卦、聊天、开玩笑,非常地开心。XS大约正在她的生活中经历着一些事情,看上去瘦了也有一些憔悴,正如她也这么说我一样。然而这一个夜晚,无论我们的生活中曾经和正在发生一些什么,我们在一起非常地开心。
……
再次回到我在小汤山原野里的住所,同在催眠营中认识的好朋友CY一起。同她在树木里的散步,她欢乐的咭咭呱呱,以及她女儿和我儿子小小人儿们的嬉笑与吵闹,驱散了我心头的阴云,让我再度感到:生活原本是这样的美好。
……
得到兄弟古典的帮助,终于我能够无线上网了。给前几天来信的学员ZJ回信说:“谢谢你花时间给我写信,这对于我也是极大的鼓励。这几年来,我慢慢地看到越来越多像你一样愿意为理想坚定投入自己的人,这让我感到欢欣,因为我们走在同一条道路上。想到这样一段罗杰斯在《个人形成论》里的话与你分享:
“长时间以来,我深有体会并且现在仍然在学习的最基本的事情之一就是:只要某项活动感觉好像是值得去做,那么它就是值得去做的。换句话说,我体会到:我对某种情景的总体上的机体感觉比我的理智更加值得信赖。……我‘跟着自己的感觉走’,从来不曾为自己的人生方向后悔,虽然当时我也曾经常常感到孤独无依,或者感觉自己傻得可以。
“我觉得,当我信任一些内在的非理性的直觉时,我已在行动中发现了智慧。事实上,我发现,当我感觉到某一条无人问津的小路是正确和真实的选择,并毅然冒险前行,然后在一年或者十年之后,就有许多的同事加入探险的队伍,于是我不会再感到独行的寂寞。”
“于是我不再感到独行的寂寞”——最近这话时时在我的心头回响。也把这话与别的几位我所认识的正在为自己的理想而努力奋斗着的朋友分享了,于是收到QL的回信说:
“虽然我相信我的选择不仅仅只是凭借直觉,但我也会时常感到在这条道路上自己力量的微弱和孤独前行的沉重。电影《无间道》让我时常会觉得自己就像是刚刚从警校毕业被派去卧底的学员……而卧底的学员可以在痛苦矛盾与煎熬中期待着回归的那一天,我却不知道发出使命召唤的同行者队伍在何处……”
对于QL的信我将怎样回答呢?我想起了在最近的GCDF课上我曾对学员们说:“当我坐在咨询师的位子上,我要记得我是一个人,而不仅仅是某个角色,对方也是一个人,而不仅仅是一堆问题。我之所以能对他/她有所助益,是因为,我曾经也像他/她一样在困苦中挣扎过,有过痛苦和彷徨,我曾经也在那里……”所以,对于QL我能说的是:“当你知道,在孤单和无助中,我也曾在那里,这是否能让你感到不再那么地孤单?”
我想起了在GCDF全球大会上,在给我的美国老师Michael Goh的工作坊翻译结束时我与大家分享的老师的一句话:“谷兰,我们只有一个电话那么远。”这话曾经让我在非常痛苦的时候感到了生的勇气。所以,我也想对QL说:“QL,我们只有一个电话、一封邮件那么远。”
我还想起了著名的苏菲神秘主义诗人鲁米的诗:
“来、来,不管你是谁
流浪汉、崇拜者、或是喜欢学习的人
都没有关系
我们的队伍并不是失望的旅行队
来,即使你打破了你的誓言
一千次
来、来、再来”
在这首诗的注脚里奥修这样写道:“我们的队伍并不是失望的旅行队,而是一座喜悦、歌唱、跳舞、音乐、创造力、爱、和生命的庙宇。”
是的,来、来,让我们加入彼此,在这一条生命的旅程上,让我们彼此相依。生命原是美好的,它充满了这样多的美和爱。甚至今晚我听到旧版《红楼梦》剧组的演员们,在一起悼念陈晓旭而唱起了那首《枉凝眉》的歌时,我都会感到:如果能在一起歌唱,那么就连酸辛和痛苦,也都充满了滋味。让我们在一起吧,在孤单中,在无助中,在挣扎和犹疑中,也在欢笑里,在歌声中,在分享的快乐和幸福里。让我们真诚地在一起。
谷兰于2010年11月7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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