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 套（34）

                         ● 作者/赵洁玉

   （接上期）

    彩彩气得小嘴都噘得差不多能拴头毛驴了，她干脆爬在了昌翔的背上，可也真怪，尽管昌翔背起她亲热地摇呀摆的，孩童们就是不那样叫喊……
    转眼十几年过去了，孩提的游戏，童年的趣事……仍然历历在目。
    彩彩挣扎着说自己能走，昌翔哪里理会，赶紧背起了她。走不多远，水华和喜鹊、文艳等都争着换。彩彩见大家都争着背她，很受感动，大伙的关爱竟好像能驱祛脚的疼痛，她身上感到舒坦的同时，直感到心里也是暖洋洋的。
    不多一会儿，他们来到了果园，水华让大家都回家吃饭，由她和昌翔陪彩彩去保健站。
    大家走后，为了争取时间，昌翔招呼她俩吃了最简单的饭——开水泡馍就咸菜，便赶紧在小推车上铺了褥子，推彩彩来到了保健站。
    大凡村里人看病，多数选上午。到了中午以后，保健站就不太忙了。医生董高也是吃过早饭刚到，见昌翔他们到来，问明情况，看了看彩彩的脚，说声“不要紧”，便先进行针炙治疗。水华在公社参加“赤脚医生”培训时，针灸是主要课程呢。尽管她已经明显地感觉到董高对她抱有成见，但还是耐着性子，细心地看他如何进针，直到六枚毫针全都扎上。水华当然知道自己也应该陪着彩彩，但无形的压力让她难以忍受，再加上她也急于见好朋友柳湘，就退出了医疗室，来到了隔壁的药房。
    柳湘是董高的助手，兼管司药。她正在切中药，见了水华进来，喜不自胜，便停下手中的活儿，陪她拉呱。
    当水华说到董医生对她很不友善，并说自己其实根本没有得罪他。柳湘笑道：“还不都怨你，连我都想不理你了呢。”
    水华妈以前总是找董高看病，有时病得不能出门，但只要水华来请，董高就毫不推辞，甚至风雨不避地到她家出诊。但自从彩彩妈迷上了卫超凡的药后，再也不求他了。董高有“门户之见”就算在所难免，但他也应该想想，水华是个温顺孝敬的女孩子，哪能拗得过她妈！
    水华道：“我也说吃卫超凡的药简直就是饮鸩止渴，但我妈哪里听得进去！”
    柳湘撇撇嘴笑道：“哟，别避重就轻好吗？”
    水华道：“培训的事，确是我不该退缩，可……就算我告到公社革委会……咱没权没势的，公社能主持公道吗？”
    当初，“赤脚医生”报名时，正巧卫成业在外大队的小学校做“忆苦思甜”报告，他们大队两个名额，董高很欣赏水华的聪明好学，就力主报了她和柳湘。他打算培训结束后，就向大队提出要求，把水华要到保健站，再慢慢把他的平生所学倾囊相授。以他的眼光，认准了水华如果学医，将来的造诣决不会在自己之下。想不到，卫成业知道这事后，便非要卫超凡换回水华不行。大队干部无奈，就只好柿子拣软的捏，委屈了水华。所以她只参加了公社的培训，接下来市里的培训，卫超凡参加了。培训结束，自然是卫超凡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赤脚医生”证……
    这可气坏了董高，他想，卫超凡你再能，可没有我同意，你有证也进不到保健站。哪知，时隔不久，董高就知道自己想错了。他听一些患者议论，卫超凡压根就不愿进保健站，因为在这里除了挣死工分，再也不能捞外快。
    如果水华当时不退让，赶紧找董高。董高至少还能用‘罢工’来给大队干部施加压力——这是万不得已的招数但却能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可是，卫超凡都去了市里，董高才知道此事，一切都晚了……所以，时至今日，他见了水华，仍难免耿耿于怀……
    柳湘道：“我也没想到……咱们都低估了卫超凡，想不到后果会这样严重……”
    水华大惑不解，急急地问：“你说什么？”
    柳湘道：“他竟能弄全三级革委会的证明，从神农药厂买走了砒霜！”
    水华大惊道：“你……说的是真的？”
    柳湘道：“哪还有假，董医生得到这个消息，也不愿相信是真的，他前几天去市里，顺便到神农药厂打听了，得到了证实。”
    水华道：“这……他如果没有‘赤脚医生’证，也就弄不到三级革委会的证明，对吧？”
    柳湘点点头：“当然！但也不得不佩服他神通广大……其实，他没证的时候，就能用高价从私药贩子手里弄到砒霜。不过，那毕竟机会难遇，又要多花很多钱……你应该知道，八子的毒痂就是他治的吧？”
    水华点头。他们这一带俗称的毒痂其实就是头癣，八子患上毒痂求卫超凡医治，那都三年前的事了，而他得到“赤脚医生”证才只有短短的几个月。
    水华道：“治头癣的外用药里真的有砒霜？”
    柳湘道：“对，董医生说，起码卫超凡给八子用的药里含有砒霜。董医生还说，头癣也分好几种呢，起码有干癣和湿癣之分吧。卫超凡哪会诊断，又急于求成，结果是欲速则不达，八子的头癣虽说治好了，但头发却再也长不出来了，成了光亮的“八百瓦电灯泡”。他把八子害苦了，八子竟还不得不领他的情…… 天职应该行善的医生却去行骗，董医生又怎能对他不反感……”
    这时，昌翔拿着董高给彩彩开的药方过来了，是两付药的方子，一付内服，一付薰洗。
    昌翔看了水华一眼，似乎是在埋怨她不去陪着彩彩。水华犹豫着，终于没有跟着昌翔过去。
    柳湘忙看抓药，水华也拿起一个戥子，一人抓一付，很快地，一大一小两包药就包好了。
    水华正想“厚着脸皮”去陪彩彩，可恰在这时又来了她最不想见的人。水华微感吃惊，想赶紧低着头走出门去，可已经迟了。
    来人竟是兴云老太！她已经亲切地拉住了水华的手，说道：“怎么，我说的话你就没往心里去？哦，我是说，你干吗不去我家取钱，买回那‘比翼双飞’？”
    柳湘一听，不觉又惊又喜，说水华道：“这样的好事你还不赶紧……难不成怕兴云大妈不几天就会逼债？”
    兴云老太笑道：“闺女，你这话我老婆子真是入耳中听。说实在的，如果现在再划成分，我决计不会还是贫农……至少要升级到‘富裕中农’咧。”
    柳湘撇撇嘴道：“看大妈烧的，连你都只是‘富裕中农’，那‘地主’谁才够格呀！”
    兴云老太开心地“嗬嗬”直笑，可水华却是愁眉锁眼的。但当她看见老婆子带来的东西时，就立刻喜上眉梢，巴不得赶紧在她那布满皱纹的老脸上亲上个十来八下！
    兴云老太解开了她带来的包袱，十来具胎盘立刻呈现在柳湘和水华面前——如果说这老婆子不缺钱花的话，实属不假，可她更不缺的恐怕就是这胎盘了。
    水华喜道：“这些……你都是经过长流水洗净，新瓦焙干？”
    兴云老太傲然道：“当然，你叫柳湘评说评说，偷工减料的事我老婆子怎会去干？”
    水华又忙问道：“有没有头胎男孩的……”
    兴云老太道：“有，有……哎水华我还真不哄你，有是有，但如果让我挑出来，我还真不敢打保票弄不错！这……”
    她用手一个一个地拈那些胎盘，掂了掂又放下，十分为难地说：“说真的，这里面还有盼弟那个八胎女孩的呢。”
    水华和柳湘当然知道她说的不假，这已是他们村的“热点新闻”了：二队的盼弟，“名不副实”不说，连“盼子”都抓瞎。她姊妹五个没有弟兄，生孩子也同样是阴盛阳衰，做梦都想生男孩，却一连七个丫头。不少人都劝她，再生一个准没错，因为“七仙女”已经足数了呀！前几天她又要临盆了，请的接生婆就是高手兴云老太，出乎意料的竟是“七仙女”们又多了个小妹……
    兴云老太说水华：“你妈的病，喝胎盘兴许行呢。她不是身子虚吗……”
    水华想，这事可得稳妥，就直奔隔壁。她再也顾不上难为情了，怯生生地问董高：“董医生，你说……我妈能服用紫河车吗？”
   胎盘在中药里面就叫紫河车。董高见水华“高看”自己，也不给她脸色看了，心平气和地说：“不见得能行吧！哦，我是说，单独服用可能不行……不过，这只代表我个人的观点！”
    水华道：“如果配上……请你再配上其它药，制成丸药……”
    董医生赶紧说：“行，当然行……”
    他话没说完，脸上立刻又罩上了一层严霜——这可不是又生了水华的气，而是卫成业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