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

最近几天家里很乱，心思也颇不宁静。

其实说来就是上高一的表妹成绩遭遇滑铁卢，又面临文理分班。她妈妈说了她几句，孩子自己一个人跑到海边呆了一天，又没手机，家里人溜溜找了她一天，她妈妈却一个人跑回娘家，索性不管了。今天她妈妈从娘家回来，一家人到我们家来寻求意见，帮忙管教孩子。因为家里也就成功培养了我一个大学生，我就成了询问的对象。

言谈之间，我能感到表妹的无助，同时，虽然她妈妈是来让我们帮忙的，她的话却无意中刺痛了我。也许回首高考，我自己的经历绝对算不上精彩，完全不是可以拿来参考的范本，但是对于成长，我想，我的经历是难能可贵的。

成长这件事，谁都急不得，谁都帮不了。

“你知道我为了把她弄进这个重点高中，我花了三万块钱啊，我低三下气找了多少人，我租房子陪她上学，你看，我也是不计代价的，不像你当年，中考考了全区14名你妈都不能让你上。”

如果不是舅妈提醒，我自己都不记得我中考全区14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却清晰的记得。那时候市重点没有扩招，其他区县只有前十名可以上公费，14名来说，一年是要交个万把学费的。当时我就选择了在区里的高中读书。对于这番说辞我只回了一句话

“这些成本，你跟孩子说，是说不上的。”

教育成本是作为父母应该负担的，孩子并没有要求你去为她的升学求人花高价，用花了多少钱去衡量应该得到多少分数，真的把教育当成投资了。当然不是说孩子不应该感恩，但是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你并没有告诉孩子，妈妈做这些是为了你有更好的学习环境，但是不是说这就是你升学的保障，所有的努力要靠你自己。

“我看就得让你休半年学，跟你姑妈（我妈妈）剪半年头发去，非得让你体验点那种日子就知道好好学习了。”

其实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觉得我其实很想轰他们出去，但我毕竟老练的多了。我没有说什么。我经常想，如果我带我的大学同学回家，他们一定不相信这是我的家，我带她们去看我的妈妈的店，他们一定难以置信。

我妈妈下岗之后开了一家很小很小的理发店。但是她坚持了快十年。这十年，我从中学上到大学，都是妈妈在这里坚守支持者我的学习生活的各项花销。我不知道舅妈嘴里的那种日子是不是就是我们这种底层人民的生活。而她，作为小学教师，一个工程师的妻子，今天，却要向底层人民来讨教育儿经，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讽刺。

我说过我的高考绝不是范本，因为我经历过两次高考。并且我现在所就读的大学，也只是华中省份省会城市的一所二本大学，至少在河北省招生的是二本。

印象中我成绩开始下滑是高二，那个时候物理简直要人命了，然后因为物理不好弄得什么都不好，数学老师是个老顽固，说话不走心，居然说我小学数学都不会吧，赶上家里出车祸事情特别乱，耽误了很多正常学习的时间，跟喜欢的男孩子又吵架闹情绪，觉得全世界都理解不了自己，整个人消沉到极点。

其实想想所有人无非都经历过的事：家庭的变故，意外事故，学习的瓶颈，老师的批评，学生时代的恋爱（我并不同意早恋的说法）。也许不是每一个人会经历全部，但是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在当时，我们把它当做生命中最大的意义，因为我们没经历过更大的意义。

我不记得我当时高考的具体细节，只记得因为消沉的情绪一直影响到高三，我最后也没能回到尖子班，跟外人说起我复读的理由，我会比较强调那场车祸对我的影响，事实上那些阴影也确实很可怕，弄得我一度神经衰弱。但是，实际上，并没有理由，没有。我清晰地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于是我在高考之后根本没有扔掉一本书，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准备吃苦。

复读的学校在一个比我们还穷的县城，虽然我家的条件也不好，但毕竟是城市，农村的生活确实有点超乎我的想象了。但是我适应的很快，迅速和同学打成了一片，因为农村的孩子更加淳朴，我是第一次体会到这个在语文课本中出现多年的词汇——淳朴，他们是真心对你好，无私的分享与付出，不觉得帮助人是件大不了的事，不会偷偷藏着学哪里来的机密资料，有题目都是一起讨论，一起共享。会想起当时在尖子班里阴阳怪气人人自危的气氛，突然觉得眼界也许能决定思维，但决定不了境界。

与我相比，这些孩子更是底层人民，有多少女孩子家里有弟弟，连学习的机会都是争取来的，有多少同学，像我当年的同学一样羡慕我妈妈送来的红烧肉。我并没有在这个学校学习到最后，我后来回到了之前的高中参加报名。但是那半年的经历，让我看到了一个另外的世界。我知道，也许确实农村的孩子，穷人家的孩子只是在高考这种考试上比较有优势，上了大学，他会觉得自卑觉得失落，因为那是一个他不曾见过的世面。寒门再难出贵子，有些东西确实从一出生就注定了。但是这样的鄙夷，否定了这世上大多数底层人民奋斗的意义。

我真的不是自嘲，我也是来自底层的。我们家的房子，是我们区最老旧的老旧小区TOP3了，我们家的厕所还不是马桶，没有浴缸和浴霸；我的书房就是我的卧室我的卧室就是我的书房，所以我高中经常把卷子摊在床上学习；我们家已经没有洗衣机快10年了，所以我也习惯了所有衣服都手洗；在家里第N个抽油烟机也坏了的时候妈妈决定不买了，所以做饭的时候只能开厨房的窗子。印象中只有我的一个闺蜜和我中学时代的男朋友来过我的家，也许那个时候我还是很在意，我还是很自卑。但是他们并没有因为知道了我成长的环境而换一种眼光，他们还是很喜欢我很佩服我有时很嫌弃我的跟我做了很多年朋友。这一切也并没有影响我上大学，去认识新的世界。

我一直记得一篇文章叫《我奋斗了十八年才能和你一起喝咖啡》。我知道这条路很难走。但梦想的力量确实是伟大的。前边说成长这件事谁都急不得，谁都帮不了，其实只要你有一天意识到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一切都不难了。

今天微博上一个高三的妹子过生日，她说她要去考空乘，因为也许有朝一日会在飞机上遇到她的偶像。但如果考不上她会继续参加高考的。我想，哪怕是一个别人看来可笑的梦想，哪怕这个孩子没有考上空姐，她也已经成长了。

慢慢你会发现，有时机会确实与你来自哪里，家里多少钱，爸爸妈妈什么工作有关。也许寒门就是难出贵子，但是贵不贵，从来不是别人定的，成长，从来都是一个人的事，无论是不是底层的，足够重视自己就够了。

话说回来，我那个不在底层的妹妹，既然你本身就不在底层，就更不应该挥霍你的年华。

任何人都不应该挥霍你的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