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澄鉴堂石刻:文同与苏轼
(下)
苏轼比文同小了近20岁,但这一点也不防碍他们之间的诚挚友谊,不仅结成儿女亲家,还是志同道合的忘年之交。苏轼也和文同一样,一生爱竹、种竹、观竹、品竹、赏竹、写竹、画竹。
在湖州知府孙觉的请求下,苏轼画了一幅长八丈的巨幅墨竹轴图,画幅与文同的一样,他不仅在自己的墨竹画上自题了十三行字,还在文同的巨幅墨竹轴图上题跋百余字。这两幅巨画一问世,就得到了当朝书画艺术家们的高度评价,从宋开始,至元、明、清,这四个朝代中有七十三位文贤书家,先后在这两幅巨画上留下了墨迹。这两幅墨竹巨画成了万众瞩目的绝世精品。一直流传到清朝时,被南河总督张井所收藏。
张井(公元17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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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5年),字仪九,号芥航、畏堂、二竹斋。清朝比较著名的政治人物,水利学专家,清嘉庆六年进士;是“澄鉴堂”书斋堂主。
张井是一位非常爱好书画的人,也是一位酷爱收藏书画的收藏家;他还是一个见识卓越、书画审美价值极高的总督。他为了使自己珍藏的这两轴巨幅珍品能留芳千古、永久保存,在清道光八年(公元1828),他请来了无锡著名的书法家、金石鉴赏专家钱泳,让钱泳想法将这两幅巨型墨竹图刻在石头上。但限于当时镌刻工艺流程的复杂、而实际操作的条件又太简陋,要将这么巨型的画作镌刻在石头上,是难于上青天,根本无法做到。于是张井与钱泳在万般无奈之下,只能遗撼的退而求次之,两人商议改为将两幅画上所题留的诗、文、赋、评、跋墨宝书法,用双勾勒石法将它们全部刻成了石碑,作永久的保存。后来,这些宝贵的刻字石碑均收藏于焦山的“宝墨轩”里。
两幅墨竹巨轴上题有七十三位名流大家的墨迹,他们是文同、苏轼、文彥博、米芾、韩奇、吴镇、范纯仁、黄伯思、柯九思、吴宽、李东阳、王世贞等等。金石鉴赏专家钱泳足足用了四十二方石碑,分门别类的将画上题跋全部刻完。这四十二块石碑中,文同墨竹画上的题跋刻石占据二十方,苏轼墨竹画上的题跋刻石占据二十二方。

《澄鉴堂石刻》四十二方石碑的字体中,有篆书、隶书、行书、草书、楷书,笔体沉着遒劲、形态端方峻整,千姿百态,风格多样,宛若书法苑里百花齐放;它们是文苑碑刻中的杰出代表,是历代碑刻的典范。
在焦山碑林里,我有机会亲眼目睹了四十二方石碑的风采,不但领受了石魂、碑魂充溢于人世间的神韵,还由此得知文同与苏轼有这样一段名垂千古的书画史事,这很让我自豪、很让我陶醉,由此也深感是莫大的荣幸。
石碑忠实的刻录了七十三人的题跋对文同、对苏轼两幅巨画的高度赞赏,忠实的记录了两位卓越的大书画艺术家在画中如何用高超的画技、如何用高洁的品行,将人的灵魂与竹的灵魂深度融合的史事。文同和苏轼各自执笔绘作的两帧巨幅墨竹图,却有着画竹如画魂的异曲同工之妙。画中充分体现了他们灵活运用水墨丹青宜浓宜淡、可重可轻的艺术特性,将自己的神韵、将自己的神魂,淋漓尽致的揉合进一枝枝秀竹里,凭手中一支笔,饱蘸竹韵、饱蘸竹魂。
《澄鉴堂石刻》刻工精细、形神合一,将真行草隶篆的书法艺术集于一堂,并保持其各有的风范,隽永高古,成为书法艺术的经典、楷模。《澄鉴堂石刻》将两幅墨竹画中的题跋、诗、评、文、赋等等,多种文体集于一堂;文辞优美、评论中肯、立意高远,融宋元明清四朝文人翰墨留芳之精粹、志节彪炳之高尚、文采昭耀之荣光、集众大观之蔚然。除此之外,《澄鉴堂石刻》还具有一项更特殊的意义,它开启了中华传统文化史上,一种新颖的由画生字、由字生碑的帖画石刻艺术创作风格。
“澄鉴堂”原本是张井总督的藏书斋名字,后来将这四十二方珍贵的刻字石碑,以张井的“澄鉴堂”书斋命名为“澄鉴堂石刻”。
传说文同与苏轼那两幅墨竹巨画母本已失传很久了,幸亏张井先生和钱泳先生当年的英明之举,将画中这些珍贵的诗跋刻成了石碑,留下了千古巨幅名作的部分遗迹明证。
后来,有一位古画收藏大家丘达宁先生,是泰国籍华人。他将自己私人收藏的墨竹巨幅古画中的题跋,与张井《澄鉴堂法帖》的题跋两相对照,二者高度契合;也与张井和钱泳留下的《澄鉴堂石刻》题跋作了相互印证,又或它们就是互为母本。如果是这样,那它们的相逢,就是“母与子”失散多年后的喜相逢。这真是千载难得的佳话,真是千载难得的喜讯,因为两百多年来,人们一直都在为这两幅巨画早已失传而深感遗憾、深觉惋惜。没想到有丘达宁先生的收藏出现,让这对“母子”有了两百多年后的首次喜相逢。这样的佳话、这样的喜讯,怎不让人激动得热泪盈眶。
丘达宁先生收藏的巨幅墨竹古画是何等的重要,由此证明了《澄鉴堂石刻》的历史真实性、证明了石碑艺术刻录题跋的历史真实性;更由此证明了文同与苏轼的两幅巨轴墨竹画珍品的历史真实性,证明了文同与苏轼具有高超绘画艺术技巧的历史真实性。尤其重要的是由此证明了这两幅珍贵的巨幅墨竹画存在的历史真实性,它们并没有失传,它们仍流传在人世,它们仍在人世间散发着中华传统水墨丹青的千古芬芳。这是一件多么值得庆幸的大事,这是一件具有极高历史文化价值的大事。
站在四十二方石碑前,我观赏诵读着上面镌刻的一篇篇优秀的文字,文字有长有短,都浸透着石墨之香。由此我发自于心底的感谢:谢谢了,文同、苏轼;谢谢了,米芾、韩奇、范纯仁、李东阳、王世贞等七十三位名贤;谢谢了,总督张井和专家钱泳;谢谢了,泰籍华人丘达宁先生;荣幸的与你们在这里邂逅,让我享受着邂逅带来的身心愉悦。
在走出“澄鉴堂石刻”大厅前,我佇立了片刻,尝试着完全放空自己,屏住气息,然后作个深呼吸,那弥漫着远古馨香的石魂、和着那弥漫远古馨香的竹韵,就一缕缕、一缕缕的渗进了我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