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乡村高中,我头三脚踢的还算可以。就是时时感到有点寂寞。
那时书少,报刊也少,更谈不上电视什么的。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孩子,心中有喜有苦有情,无人可以倾述。清一色的男教师们,讲完课,就回到自己的平房,帮老婆、逗孩子。于是,我在空荡的校园里,或夜深人静之时,时不时有点“此处不可久留”的感觉。
我的邻居老师姓李,他看出我的心思,安慰我说:这个学校,连你有三个女教师,前两个,有两个没有干多久,便结婚调走了。这话倒提醒了我,我也结婚了。
我的男友,高中三年的同学屠正明,恋爱快10年了。他从部队复原,进了第二汽车制造厂,在二汽铸造一厂宣传科工作。我们曾经商量要结婚。
1971年1月17日,那年寒假,他从远在湖北十堰的大山里的工厂,赶到我的学校。我们俩手中各执本单位介绍信,在黄冈黄州区登记,拿了结婚证。仅过了半年,我如愿调离,进了二汽,住进芦蓆棚,和我的新婚丈夫团聚。
二汽
铸造一厂,也叫红卫5748厂。后来慢慢知道,红卫——文革期间建厂,红卫象征“红卫兵”;57——毛主席“57指示”;48——厂的代号。我国有长春第一汽车制造厂;十堰第二汽车制造厂,是国有大型企业之一。大型汽车企业,有制造各种汽车零件的专业厂;专业厂之多,就用1、2、3、4、5……起名,好记。
5748厂,坐落在叫花果山下的一块空地上,车间是干打垒土墙。职工宿舍,是一排排芦蓆棚。夏日,酷热难当;寒冬,四处透风。夜间,常听狼嚎、狐哭之声。我的芦蓆棚的邻居,是一位从一汽调来的技术高超的老师傅。他对我说,晚上一定把“门”关严,我昨日下夜班回来,见到发出凶恶绿光的大狼,正立在我家门不远处。闻听此言,我惊吓很长时间。薄薄芦蓆棚的门,是经不起恶狼的撞击的。
我俩吃饭,几乎都在食堂里打饭大菜,端回家吃。有一户人家,人口颇多,为节省钱,自己开火,在外边垒两块砖头,支起一口铁锅,或下面条,或煮稀饭。一遇阴雨连绵,那就糟糕了。有一次在家做饭,一不小心,柴火掉了出来,燃着了当墙用的芦蓆,称着大风,火势越烧越大,眨眼功夫,一排整齐的芦蓆棚化为灰烬。好在那时我家,除了从公家借用的木板床外,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消失不大。
一个月27斤粮,凭粮本购买大米、面粉。食肉很少,每人每月半斤肉票,一个几千人的大厂,只设一个售猪肉的小店,肉挂在屋里,门面紧闭,仅开能钻进两个人头的窗口。每遇星期天,男人5点钟起床,怀揣宝贵的肉票,排队买肉。说是排队,实则是挤。黑压压一大堆人,看谁有力气,能挤到窗口处,如愿以偿。许多人挤了半天,只得悻悻而归。
那时,仅星期日是休息日。要排队买菜:萝卜、大白菜之类。价钱很低,一斤大白菜,只要4分钱。每个职工月工资也不高,最低24元。我家属“中不溜”,且每月要寄父母,帮弟弟妹妹们交学费。到月末,口袋里只有几枚钢镚儿,坚持到下月发工资。星期天,女人最累的活,是洗衣洗被子。一大盆衣服,脏兮兮的放进一个大木盆里,先用凉水泡一泡,泡半个小时,放一块搓板,用手一件一件地搓,领口袖口处,摖些肥皂,其它地方随便搓搓。那时肥皂,也要凭票买。
休息不叫休息,叫挨累。女人挨累,男人更累。那时没有液化气、煤气之说,只好自己打煤球。厂里供应是散煤。星期天一大早,借一板车,买回散煤,再山上背回一袋黄土,提一桶水,按照比例,把三者混在一起,用铁锹来回搅和,直到搅和可以了,双手执一借来的打煤机,打煤机的眼里装上活好的煤,用脚踩,一块块黑黑的圆圆的上头有九个小孔的蜂窝煤落下来,才算打出一块。打一次蜂窝煤,需要半天时间。蜂窝煤晾干,下午3.4点钟,用筐篓或木板,小心翼翼地把蜂窝煤搬屋里去,在厨房码好。我的丈夫那时二十多岁,身体很好,这一切都有他一人操办。人感到很累,很疲惫……
待我的儿女都长大了,给他们讲起当年的情形。“是吗”,他们像听“传奇故事”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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