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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以此文致敬三线建设者
第一次来这废弃的厂院,其实最初的目的地并不是这地方。再去,就是专程了,特意来看时代的痕迹。
周末,朋友邀约到近郊乡下拍梨花;丘陵田里黄灿灿的油菜花开的正盛,田道路边的梨花也繁盛在春天的阳光下。从高处透过梨花望向油菜田,起伏的坡田仿佛精美的羊毛织毯。和朋友走了一处又一处田间小路,选择着更佳的拍摄角度。在一个小山坡上,朋友突然说:“听说这里以前有一家兵工厂,好像零几年搬迁了,我们要不要去找找看?”。原来,这田地后面的山里还有过很多人并不知道的,但我们一定要记住的恢宏
篇章。
山不高,碎石山路不宽,弯弯曲曲一阵子后,不宽的碎石路成了不宽的水泥路。水泥路早已不平整,坑坑洼洼地被杂草侵袭了路面。没走几分钟,这山脊路的左边突然冒出面积不小,有舞台有场地的灯光球场来,球场看上去好似刚被打扫不久,吊着的灯看上去一点不觉得是过去的东西。兵工厂要到了。以前只听兵工厂,今天却能亲自探访这处神秘,好奇的心牵动双眼不停地看着身边的前后左右。

事后在网上查了资料,这所工厂存在时也是用数字代替了厂名和地址;是“三线建设”中在四川建立的工厂之一。上世纪六十年代在成都远郊的小山沟开始建设生产,世纪末改制搬迁后带走曾经的荣光,留下一片曾经的如火如荼在这小小的山沟里走向荒芜。
顺着水泥路继续缓缓上坡,路右边的山顶上好几座红砖楼房一下跳入眼前。单看阳光下楼房的山墙,那砖红的温暖舒适,会让人觉得这里还有许多的生机;可转眼走到坡顶,所有屋子的门窗已被卸去,空洞的三四层红砖黑瓦的楼房满眼破败,原本每户炊烟,楼道喧腾,有歌声有嬉闹的昂然生气,如今已经让给了正在持续蔓延生长的荒
草。
偌大个礼堂只留下了礼堂建筑的四壁、屋顶和舞台,里面坐过无数人的座椅早已不知拆去了哪里。当春日的阳光从礼堂侧面的门窗破洞缝隙中点亮空荡昏暗的大厅,四射的明亮光线里浮动着无数记录下这里过去和现在的尘埃,等待着要诉说被聆听。

那个响应国家号召,从遥远的东北、华东地区向中西部地区迁移工业,增强国家防务的建设;让那么多的人远离家乡来到西南的小山沟工作生活,为国家的强盛付出所有。现在想想,无论这些人于国家、工厂,于家庭的贡献大小,他们的奉献都值得称颂,他们
是希望的一代。
在青海藏区读卫校时,去实习的医院是一家工厂医院;这家工厂和这家工厂所在区域的另一家单位,都是三线建设时从辽宁搬迁来的。实习时认识的名叫悦诗的当地女孩和她周围的同学同事都说着父辈的家乡话,她们并不会说出生成长地的青海话。悦诗和我说起过老家,她第一次去老家是和妈妈去探望病重的姥姥,那是她第一次离开青海。第一次回老家,那时候她只有十二、三岁;再一次去老家,是和父母回老家上坟,那一年她高中毕业。相同的故事,还在电视上看到过,故事发生的地方就在成都,纪录片中的一位中年女性生在异乡长在异乡,却说着一口父母家乡的方言,小时候几乎没有离开过厂区,第一次随父母回老家也是探望卧床不起的祖辈,再一次回老
家都是心泪流淌的悲伤。
父亲从抗美援朝战场上下来,先在部队学认字学算术扫了文盲,回家乡后又和战友自愿去青海藏区工作。这份木匠工作一做三十多年,我们四姊妹也都生在藏区,长在藏区;除了我在二十多岁时离开青海,三姊妹在青海藏区度过了童年、青年,一直到中年的现在。那些在三线建设中离开故土来到陌生之地工作生活的人和我的父母一样吧,一辈子在一家单位就做一种工作,他们的子女和我们姊妹对老家的情感是不是既熟悉又陌生呢,熟悉是看到听到父母的想念唠叨,陌生是因为心里没有建立故乡这份牵挂,认得的
家乡是出生长大的地方。
工厂幼儿园的门窗居然还都完好,和朋友撬开一扇窗翻进小楼,二楼第一间房的墙壁上贴的几十年前的报纸画报依然清晰如昨,房间角落还有一组满是灰尘的老式的玻璃门斗柜,站在房间里看到眼前的一切,许多年前的课堂再次重现。下课铃声响了,孩子们冲着跑下楼,去了水磨石砌成的梭梭板游戏,楼道间,院子里全是孩子欢闹的声音。这里面有些孩子是与我同岁吧,说不定还有可能是同月同日。他们现在在哪里?在工厂改制搬迁后,他们是继续了父辈的手艺,还是自谋了生路?

看过工厂的住宿区,进了礼堂,在幼儿园摸索着旧时光;整个小山上,路还是原来的路,房还是以前的房,可生活的踪影像流向大海的河,此刻已经奔流在了别处。走过一段两边墙上刷满那个时代标语的路,看到了工厂生产厂区的大门。这段路不长,可年代久远,慢慢走过铺面而来的都是恍若隔世。听不到工厂车间隆隆的机器声,是下班了,工人走出厂区回家了,回家燃起生活的炉灶,让欢笑和苦闷跟随每天升起的炊烟,飘在清晨黄昏的田野里。

走进敞开的大门,里面门卫房前有一位大爷吸着旱烟躺在破旧的沙发上晒着太阳。走上前小声亲切地喊了两声:“大爷,大爷”。正在暖阳下享受旱烟的大爷许久才慢慢转过头递了一个长达数秒的白眼之后,转过头去闭上眼没说一句话。本来想向大爷打探一下厂子里的事,遇了白眼,想想就让这份心思过去吧,一如那红砖的家属楼,人走了,带着家什走向新的征途,留下的所有不管是什么,都是时间的印痕,而这些印痕上从来没有缺少过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