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麾下战将如云，谁可被称作头牌将军呢？论资历和地位，非“独眼将”夏侯惇莫属。

  夏侯惇字元让，沛国谯县（今安徽亳州）人，为西汉太仆夏侯婴之后，与曹操为从父兄弟。曹操刚起兵时，夏侯惇就常为副将，随同征伐。可以说，他在曹营诸将中出道最早。曹操与袁绍起兵讨伐董卓时，就因兵少“与夏侯惇等诣扬州募兵”——这是《三国志·武帝纪》首个出现的曹将姓名。早年的夏侯惇之于曹操，从某种程度上就像关羽之于刘备。曹操大凡分兵，多由夏侯惇统领其一。比如初平元年（190），他代理奋武将军，任夏侯惇为司马，独领一支军队驻扎白马；初平四年（193），曹操讨伐陶谦，又留下夏侯惇守濮阳，以此坐镇后方据点。

  夏侯惇早年恶战频频。如果说《三国演义》第十二回在濮阳城下，许褚、典韦等六将齐攻吕布的场景实乃杜撰，夏侯惇则有可能与吕布直接交锋。据历史记载，张邈反叛后迎接吕布，夏侯惇迅速赶往曹操家眷所在的鄄城，恰好与吕布狭路相逢。双方刚一交战，吕布便立即撤退，随后又突然攻入濮阳，袭取了曹军的后勤物资。[1]虽然如此，轻装驰援的夏侯将军仍不失其勇，只可惜他不久被流箭射中，伤及左眼。罗贯中就此还专门写了这一片段：

“却说夏侯惇引军前进，正与高顺军相遇，便挺枪出马搦战。高顺迎敌。两马相交，战有四五十合，高顺抵敌不住，败下阵来。惇纵马追赶，顺绕阵而走。惇不舍，亦绕阵追之。阵上曹性看见，暗地拈弓搭箭，觑得亲切，一箭射去，正中夏侯惇左目。惇大叫一声，急用手拔箭，不想连眼珠拨出，乃大呼曰：‘父精母血，不可弃也！’遂纳于口内啖之，仍复挺枪纵马，直取曹性。性不及提防，早被一枪搠透面门，死于马下。两边军士见者，无不骇然。夏侯惇既杀曹性，纵马便回。”

上述一幕无疑是小说的情景，但夏侯惇却千真万确毁掉了一只眼睛。军中后来有喊“盲夏侯”的绰号，夏侯惇感到讨厌，故每次照镜生气，总是将镜子摔在地上。[2]或许因为缺了一目，他逐渐在曹营退居“二线”，冲锋陷阵的机会也越来越少。

随着夏侯惇逐渐淡出，曹营的将材却日益汇聚。像张辽、乐进、于禁、张郃、徐晃并称“五子良将”，曹操每次征伐，都轮换着让他们做先锋，退兵时则用来断后。[3]但即便如此，曹操的骨子里似乎更渗透着“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的观念。张辽等名将虽然战功卓绝，但在前方却照样由夏侯惇、夏侯渊、曹仁等一班曹氏宗亲统率。以夏侯渊为例，建安十四年（209）代理征西将军，“督徐晃击太原贼” ，攻下二十多个营地；建安十九年（214年）与马超对垒，“使张郃督步骑五千在前”，夏侯渊亲自在后指挥运粮；建安二十一年（216），他又代理都护将军，“督张郃、徐晃等平巴郡”。[4]

而在宗族子弟中，夏侯惇又位居首席。《三国志·诸夏侯曹传》将他置于夏侯渊、曹仁、曹洪、曹休、曹真等一干人之前，地位可谓龙头中的龙头。建安二十二年（217），曹操征孙权返回，曾让夏侯惇都督二十六支军队，曹仁、张辽等都归其统领。[5]可惜夏侯惇算不上一流将材。建安三年（198），他受命援助刘备，却被吕布部将高顺所败。[6]建安七年（202），又在博望坡不听李典的劝阻，率军追击刘备而遭伏击，打了一个败仗。[7]

“治平尚德行，有事赏功能。”这是曹操在《论吏士行能令》中的名言，意指当天下太平时，应崇尚道德、品行；当天下纷乱时，更应奖赏功劳、能力突出的人才。想当年，他“拔于禁、乐进于行陈之间，取张辽、徐晃于亡虏之内”，[8]便是最好的例证。但凡事皆有适用范围，等到了夏侯惇这样的层面，功劳和能力已渐渐地成为次要。事实上，若以才略而言，即使曹仁、夏侯渊等强将也仍然逊于张辽、徐晃。但出于“政治可靠”方面的考量，连最“唯才所宜”的曹操都宁肯以血统取人，用相对平庸的宗亲统兵。比如，资历极浅的曹真在夏侯渊死后任征蜀护军，徐晃则归其调遣。[9]吴黄武元年（222）“秋九月，魏乃命曹休、张辽、臧霸出洞口，曹仁出濡须，曹真、夏侯尚、张郃、徐晃围南郡”。[10]三路人马各由谁统领不言而喻。如此布局有其利，也必有其弊。当众多虎狼被绵羊统领时，你不难想见所导致的结果。在我看来，军队统领的近亲繁殖，是后来曹魏用兵日渐丧失锐气的重要症结。

当然，夏侯惇已无须在用兵上操心。由于资历无与伦比，加上血缘的因素，他虽然没有彪炳史册的功勋，官位却步步高升。早在曹操任兖州牧时，夏侯惇即为折冲校尉，领东郡太守；征讨吕布之后，兼任陈留、济阴太守，加授建武将军，封高安乡侯；建安九年（204），曹操平定河北不久，夏侯惇升为伏波将军，兼任河南尹，并允许视情自行处理公务，不受规定的限制；[11]建安二十四年（219），又升任前将军；延康元年（220），曹丕即王位，夏侯惇任大将军，而同期其他几位名将的职位为：曹仁任车骑将军，曹洪任卫将军，张辽任前将军，张郃任左将军，徐晃任右将军。其中，大将军为一品，车骑将军、卫将军为二品，四方将军为三品。夏侯惇位居三公等级，无人能出其右。

  夏侯惇的特殊地位，还从封邑中可见一斑。建安十二年（207），曹操依据前后所立的功劳，为夏侯惇增加食邑一千八百户，与此前所封合计二千五百户。[12]而及至建安二十一年（216），夏侯惇的族弟夏侯渊才增加食邑三百户，合计八百户。对照诸将在曹丕即位后的封赏，曹仁增加食邑二千户，合计三千五百户；曹洪增加食邑一千户，合计二千一百户；张辽增加食邑一千户，合计二千一百户。可知三将此前的封邑分别是一千五百户、一千一百户、一千一百户，都远远少于十多年前的夏侯惇。

  曹操对夏侯惇的礼遇也非他人可比。建安二十一年（216），他留夏侯惇在居巢统领魏军，专门赐给乐师艺人，下令说：魏绛因为主张与戎狄和睦相处，还被晋悼公授予乐器，何况将军呢！建安二十四年（219），曹操在摩陂驻军，时常招呼夏侯惇同乘一车，特别予以亲近，允许他出入自己的卧室。[13]根据史料，诸将中只有夏侯惇、张辽曾与曹操同乘一车，但张辽仅一次记录，与夏侯惇“常与同载”不可并提。曹操被册封魏公后，麾下众将也被授予魏的官号，唯独夏侯惇一开始仍只是汉官。曹操表示：我听说最上等为师臣，次一等为友臣，在魏公国任职太屈就您了。[14]该情节可谓耐人寻味。

  建安二十五年（220），夏侯惇去世，加谥号为忠侯。魏文帝曹丕亲自着丧服哀悼，还将其子孙全部封侯。魏青龙元年（233），夏侯惇更受到在曹操庙庭祭祀的礼遇。因此，夏侯惇不算头牌，曹操麾下的哪位将军能够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