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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离地球的价值——与福建高考作文命题者谈心
我是一个大学教师,我被要求以一个高三学生的身份完成这篇作文。这真是一个荒唐的创意。此刻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今年9月份我将亲手迎来许多通过这篇作文考试的学生,他们中间的大多数人,在这个题目上或许得了高分。
他们中间很多人可能不认识顾城,也不知道20世纪8、90年代诗人们所处的社会环境、纠结与困顿。但他们一定知道这篇作文命题希望他们撰写、认识和认可的理念。我相信顾城在创作这首《忧天》时,他那种扎根的情绪是真实的,但是我不相信孩子们在附和这种扎根情绪时,他们的想法是真实的。因为我们在回顾高中教育的时候,我们有多少次希望孩子们按照我们的教育、我们的设想、我们的路径成才,这其中包括了今天中国社会希望未来一代所具有的那些所谓的美德。
我很理解你们选择《忧天》这首诗所想要传递的希望。坦率说,作为一个经历过完整中小学教育的人,我也很认可这种踏实努力的希望。但是我同时要告诉大家,其实中国除了缺少踏实勤奋的人才之外,也缺少空想家,缺少那些自由奔放的、能够完全不同于我们培养理念所培养出来的人才。这其中,美德作为一种有道德强制力的标准,发挥了近乎负面的作用。
这些人可能不够踏实,可能也不够勤奋,但是这些人真实。这些人才会有一种自由的思想,在未来的生活中按照他们的想象去塑造他们自己。但是今天,我们有多少次去抹杀这种自由的个性,我们又有多少次要求孩子们按照我们的美德去要求他们自己。其实在中国历史中,一个勤奋踏实的附和者所制造的错误,一点不少于甚至多于一个懒散自由的“空想家”。甚至可以说,一个勤奋踏实的附和者,可能成为权力的帮凶,可能成为阴谋家的助手,也可能成为群氓的头领。他在历史上可能犯错的概率甚至更大。无论他踏实于制度的罪恶,还是他勤奋于群氓的愚昧,他的勤劳踏实都有可能成为历史滑向另一个深渊的推动力。
这些年我们都在焦虑于创新人才。其实创新人才不是通过“制度”培养出来的,而是通过“放任”成长起来的,是民族的运气而不是先辈的教训。如果我们连评论员写高考作文的创意标准都近乎一致,我们有什么资格去培养创造性,更不要说美德。我们都知道,美德是有强制力的,真理也是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的标志。而我们这一代,上一代所创造和认可的美德、真理,其实需要下一代更真心的认同和修订,而不是附和。
让我们慎用美德、慎用真理,减少对他们的约束、减少对他们的暗示,减少对他们在这方面那方面的要求,而更多的倾听他们内心的呼唤。因为最可怕的扼杀,其实不是用权力塑造人,而是以美的名义传播丑。请把更多的真实的孩子,送进高等教育的大门。这也使得中国的高等教育,还能够保留一些高等的面子。
很抱歉或许我误解了你们的初衷,或许我也误解了这首诗的真正意义,你们也希望培养更自由奔放的孩子,那么我宁愿做忧天的杞人,而幸运于我们的理念就是相同的。所以当我们面对这样一群可爱的年轻人,我们已经给他们塑造了够多,传递了够多。我必须要说,给他们一点真实的空间吧,让他们在自己发现的错误中成长。在中国,渴望飞离地球的人也有他们的价值。
文/央视评论员 周庆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