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林四娘故事的起源及演变过程
(2018-12-08 11:29:41)
标签:
红楼梦红学林四娘姽婳词文化 |
在《红楼梦》第七十八回中,贾政讲了一个林四娘的故事,并命贾宝玉、贾环、贾兰作诗挽之,贾宝玉为此作了一首《姽婳词》。
林四娘的故事清代很多书籍都有记述。除《红楼梦》外,林云铭《损斋焚余》、蒲松龄《聊斋志异》、王士禛《池北偶谈》、陈维崧《妇人集》、卢见曾《国朝山左诗抄》、李澄中《艮斋笔记》、王士禄《燃脂集》、李岳瑞《春冰室野乘》、杨恩寿《姽婳封》、龙门经天氏《姽婳将军》、安致远《青社遗闻》、杜乡渔隐《野叟闲谈》、邱宗玉《衡藩宫词》、《青社琐记》等都提到林四娘的名字,只是记述的故事情节有一些差异。
土默热先生认为《红楼梦》的作者是洪升,《红楼梦》中出现林四娘的故事是洪升为《红楼梦》作者的又一个重要证据。他在《怀金悼玉诉情种寂寥伤怀话石头》一文中说:“蒲松龄、陈维崧、王士祯、洪升为同时代人,他们在各自作品中不约而同地记述当时的社会传说,是可能的。曹雪芹倘在乾隆朝撰书,写入此事的可能性大可怀疑,更何况书中说是个‘新题目’,时至乾隆朝,早已时过境迁,谈何‘新题目’?”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在这里,土默热先生篡改了《红楼梦》原文。第七十八回贾政说:“最是千古佳谈,‘风流隽逸,忠义慷慨’八字皆备,倒是一个好题目,大家要作一首挽词。”这里贾政说的是“好题目”而不是“新题目”。
既然书中没有说是“新题目”,就等于说是一个“老题目”。作者是否可以将过去的“老题目”写入新书中呢?回答当然是肯定的。后出的文学作品中反映、借鉴或改编过去已有的社会传说或者文学作品中的内容本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在《红楼梦》之后出问世的《姽婳封》、《姽婳将军》等,都是根据《红楼梦》中林四娘的故事改编的。曹雪芹完全有可能将过去已有的关于林四娘的传说写入《红楼梦》中。
为了证明这种说法的正确性,我们不妨回顾一下林四娘故事的起源和演化过程。
林四娘的故事最早出现在林云铭《损斋焚余》中的《林四娘记》。
《林四娘记》故事梗概为,福建莆田人江宁库官逋帑下狱,其女林四娘与表兄一起营救,其父出狱后疑四娘与其表兄有染,四娘为证自己清白不得已投缳自尽,后其鬼魂在青州与时任青州道佥事的陈宝钥相遇,并演绎了一段人鬼之间从相斗到相知相交的故事。
林云铭在《林四娘记》中说:陈宝钥“康熙六年,补江南传驿道,为余述其事,属余记之。”表明林云铭所记载的故事是陈宝钥亲口告诉他的,讲的是陈宝钥的亲身经历。
世界上本无鬼,这段故事显然是陈宝钥自己编造的。至于陈宝钥为何要向林云铭讲述这段自己编造的故事并嘱其记之,则属于另一个问题,在此不枝蔓。
从林云铭的记述看,《林四娘记》的写作问世时间应该在康熙六年或略晚。
在林云铭《林四娘记》问世之后,蒲松龄《聊斋志异》、王士禛《池北偶谈》、陈维崧《妇人集》、卢见曾《国朝山左诗抄》、李澄中《艮斋笔记》、王士禄《燃脂集》、安致远《青社遗闻》等则相继出现了不同版本的林四娘故事。
《聊斋志异》中林四娘故事的男女主人翁仍然是陈宝钥与林四娘的鬼魂,但林四娘变成了衡府宫人,且是处子。林四娘力弱难以抗敌,遭难而死。死后因对故国、故主的眷念,冤魂不散,潜心习禅,后与在青州做官的陈宝钥相遇并缠绵的故事。
《聊斋志异》完成于清康熙十九年(1680年),在蒲松龄生前多以抄本流传,到乾隆三十一年(1766年)第一次由赵起杲在浙江严州刻印。
从《聊斋志异》的成书时间看,应该晚于林云铭的《林四娘记》。
比较《聊斋志异》与《损斋焚余》中的林四娘故事,可以看到《聊斋志异》中的林四娘故事有《损斋焚余》中的《林四娘记》的痕迹。《林四娘记》中的林四娘以死来证明与表兄无他,因此《聊斋志异》中的林四娘也是处子。因故事发生在青州,故林四娘由福建莆田人变成了山东青州人,身份由江宁库官之女变成衡府宫女。故事情节也相应地跟着变化,由因与表兄一起营救父亲而被其父见疑后投缳以证清白,变成了因衡府国破君亡而一同遭难而死。从故事发生在青州这一点讲,《聊斋志异》中的林四娘的身份及故事情节似乎比林云铭《林四娘记》更合理一些。
需要特别注意的是,林云铭《林四娘记》中说:“陈日与欢饮赋诗,亲狎备至,惟不及乱而已。”林四娘鬼魂“性耽吟咏,所著诗,多感慨凄楚之音,忍不忍读。凡吾闽有访陈者,必与狎饮。临别辄赠诗。”但《林四娘记》中并没有记录林四娘鬼魂的诗,似不太合理。蒲松龄发现了这个问题,为了弥补林云铭《林四娘记》中的漏缺,《聊斋志异》里记了一首林四娘鬼魂所作的诗,诗曰:“静锁深宫十七年,谁将故国问青天?闲看殿字封乔木,泣望君王化杜鹃。海国波涛斜夕照,汉家箫鼓静烽烟。红颜力弱难为厉,惠质心悲只问禅。日诵菩提千百句,闲看贝叶两三篇。高唱梨园歌代哭,请君独听亦潸然。”
蒲松龄(1640-1715)字留仙,一字剑臣,号柳泉,世称聊斋先生,自称异史氏,现山东省淄博市淄川区洪山镇蒲家庄人。屡试不第,直至七十一岁时才成岁贡生。他除了应同邑人宝应县知县孙蕙之请,为其做幕宾数年之外,主要是在本县西铺村毕际友家做塾师,舌耕笔耘,近四十二年,直至1709年方撤帐归家。蒲松龄一生都在家乡教书著书,留意搜集家乡的各种奇闻异事,关于青州衡王府的一些传闻自然会知道。
传闻曾有衡王世子妃李姑在李自成掠青州时尝以死自誓,清兵平定李自成后,衡王及眷属一同被徙入京城,李姑自缢,但缣断堕于地后复甦。后青州衡王府被籍没,李姑以闲废疾病得免,赎为庶人,祝发为尼。清初莱芜人朱廷佺撰有《圆寂清节禅师比丘尼李姑墓志铭》记述其事。(见周郢《林四娘本事新证》,《红楼梦学刊》2005年第5辑。)
《圆寂清节禅师比丘尼李姑墓志铭》内容经不起推敲。朱廷佺是否真的撰写了《李姑墓志铭》?其中记述的内容是否属实?都还需要进一步考证研究。但不管怎么说,在山东莱芜市凤城办事处西泉村出土的这通《李姑墓志》,至少说明当时曾经在山东流传有流寇袭掠青州、衡王被杀、衡府宫人绝望自杀、衡王妃祝发为尼等传说。
通过对比发现,《聊斋志异》中的林四娘鬼魂所作诗的内容,几乎与那些传说的内容完全一样,似乎《聊斋志异》中的林四娘就是《李姑墓志铭》中的与衡王世子妃李姑一起自杀、一起祝发为尼的衡王府宫人。《聊斋志异》中的林四娘鬼魂所作的诗极有可能是传说中的一部分,只是传说中的主角由李姑变成了林四娘。
由此可以推断,《聊斋志异》中的林四娘故事应该是根据林云铭《林四娘记》中的林四娘故事改编的。其中蓝本是林云铭《林四娘记》,但同时加进了一些当时的传说。
然而王士禛在《池北偶谈》中称,最早记述林四娘故事的不是林云铭,而是李化熙;最早记载林四娘诗的不是蒲松龄,而是程周量。
《池北偶谈》中说:“长山李五弦司寇(化熙)有写本云。又程周量会元记其一诗云:‘静锁深宫忆往年,楼台箫鼓遍烽烟;红颜力弱难为厉,黑海心悲只学禅。细读莲花千百偈,闲看贝叶两三篇;梨园高唱〔升平曲〕,君试听之亦惘然。’”
李化熙(1594~1669)字五弦,淄川县周村店人。明崇帧七年(1634年)中进士,授湖州推官。后升为天津道尹,后改任陕西巡抚,尚未到任,皇帝旨谕,命他任榆林三边总督,统理西征军务。
程可则,字彦揆,别字周量,又字湟溱,号石曜。生年不详,约卒于清圣祖康熙十二年后不久。顺治十七年春(1660)应阁试,授内阁撰文中书,累迁为郎中,出任广西桂林府知府。其诗、文在当时很有名气,是“岭南七子”之一。著作有《海日楼诗文集》、《遥集楼诗草》、《萍花草》、《清史列传》等,并传于世。
王士禛《池北偶谈》中称,李五弦有写本,程周量记林四娘一诗,但李五弦的写本名称是什么?程周量所记林四娘一诗出自其哪部著作中?均语焉不详,无法核证。
因蒲松龄是落拓不第的文人,《聊斋志异》久不被世人认识,在乾隆三十一年(1766年)第一次由赵起杲在浙江严州刻印之前,只有抄本流传,其流传范围并不广。在乾隆三十一年第一次刻印之前,一般的读书人是很难读到《聊斋志异》。
王士禛是有据可查的唯一在乾隆三十一年之前读过《聊斋志异》的人。
王士禛当时是很有名气的官僚文人,为了《聊斋志异》出版,蒲松龄曾经找过老乡王士禛,请他帮助推介。王士禛也很仗义,“加评骘而还之”,还赠诗蒲松龄:“姑妄言之妄听之,豆棚瓜架雨如丝。料应厌作人间语,爱听秋坟鬼唱诗。”并在该书上大书“王阮亭鉴定”,积极帮蒲松龄推介《聊斋志异》。
王士禛前后也写过两篇关于林四娘的文章,最早的一篇是为《林四娘歌》写的序,后被陈维崧记录在其《妇人集》中。《池北偶谈》中的林四娘故事是其写的第二篇。
王士禛读过《聊斋志异》,其《林四娘歌》序和《池北偶谈》中的林四娘故事应该来源于《聊斋志异》。王士禛的《池北偶谈》中的林四娘故事几乎脱胎于《聊斋志异》。不仅林四娘生前都是衡王府宫人,而且其中有一些词语也是一样的,如两书中都有“静锁深宫”、“红颜力弱难为厉”等句。但《池北偶谈》也有创新,对《聊斋志异》中的林四娘形象、经历等作了一些补充和修改,使其比较符合情理。
《聊斋志异》中的林四娘的身份及故事情节相对而言比林云铭《林四娘记》更合理一些,但仍然存在矛盾之处。如《聊斋志异》中的林四娘鬼魂所作的诗中“红颜力弱难为厉”一句似乎暗示林四娘遭难时与敌人进行过战斗。死后仍然“泣望君王化杜鹃”,表明她生前与衡王的关系不一般。然而《聊斋志异》中的林四娘的鬼魂说“妾年二十,犹处子也”,只是一般的宫人,而与衡王却有如此深厚的感情,似乎不太符合情理。
在王士禛的《池北偶谈》中,林四娘变成了“故衡王宫嫔”,而且是“衡王昔以千金聘妾,入后宫,宠绝伦辈”。通过这样一改,林四娘鬼魂诗中所说“红颜力弱难为厉,黑海心悲只学禅”,以此报答衡王,才符合情理。因此我认为,《池北偶谈》的故事应该源于《聊斋志异》,但有补充和加工,使林四娘对衡王感恩和眷念的理由更加充分。
王士禛为何在《池北偶谈》中不说其记述的林四娘故事来自林云铭的《林四娘记》和蒲松龄的《聊斋志异》而说来自李五弦的写本和程周量的诗抄?这就牵涉到王士禛《池北偶谈》中林四娘故事的真正来源问题。实际上,《池北偶谈》中林四娘故事不是来自李五弦的什么写本和程周量的什么诗抄,而正是来自蒲松龄的《聊斋志异》。王士禛称其《池北偶谈》中关于林四娘故事的记述来自李五弦的写本和程周量的诗抄,只是为了掩盖其抄袭、剽窃《聊斋志异》的事实,放了一个烟幕弹而已。
《池北偶谈》的王士禛自序款识时间为“康熙辛未秋”,即康熙三十年(1691)。《池北偶谈》在康熙三十年公开刊印发行,当时和以后的读书人都能够读到。此后其他人的著作中关于林四娘的记述,应该是受其影响。
陈维崧《妇人集》里的林四娘故事则是直接根据王士禛的一篇序文而写的。实际上全篇就是王士禛为《林四娘歌》写的序。陈维崧在《妇人集》林四娘故事的开头写道:“王十一为余述林四娘事,幽窈而屑瑟,盖搜神酉阳之亚也。四娘自言故衡邸宫人。王太史有《林四娘歌》,歌首系一小序,序云:晋江陈君宝钥,分皋青州。……”。
陈维崧所称的“王十一”、“王太史”均指王士禛。因冒褒之注中称“王十一”为“王太史”,另一处冒注中又称“王十一”为“王推官”(原文:“王推官集中有《舟中怀彭十骏孙时读其从姑〈幼玉遗集〉》一诗”),而王士禛曾历任翰林院编修、刑部尚书兼国史馆总裁、扬州推官等职,故可知该文中所称“王十一”、“王太史”均指王士禛。
陈维崧(1625~1682)清代词人、骈文作家。字其年,号迦陵。宜兴(今属江苏)人。清初诸生,康熙十八年(1679)举博学鸿词,授翰林院检讨。陈维崧与王士禛在翰林院共过事,王士禛向他讲述其所看到蒲松龄《聊斋志异》中所写的林四娘故事并出示其为《林四娘歌》写的序,完全符合情理。《林四娘歌》应是《妇人集》中所说林四娘所作的诗。
陈维崧《妇人集》中记录的是王士禛为《林四娘歌》撰写的序,其中关于林四娘的故事实际上也是王士禛所写,只是文字略有不同而已。《林四娘歌》序里的林四娘自称:“某金陵林四娘也,幼给事衡王。中道仙去,今暂还旧宫。”《池北偶谈》中的林四娘自称:“妾故衡王宫嫔也,生长金陵。衡王昔以千金聘妾,入后宫,宠绝伦辈,不幸早死,殡于宫中。”前后说法基本相同,只是《池北偶谈》表述更清楚、更完整一些。
《妇人集》中所说林四娘所作的诗为:“玉阶小立羞蛾蹙,黄昏月映苍姻绿。金床玉几不归来,空唱人间可哀曲。”但王士禛《池北偶谈》中提到的程周量会元记林四娘作的一首诗为:“静锁深宫忆往年,楼台箫鼓遍烽烟;红颜力弱难为厉,黑海心悲只学禅。细读莲花千百偈,闲看贝叶两三篇;梨园高唱〔升平曲〕,君试听之亦惘然。”这两首林四娘诗不一样,后者应该是根据《聊斋志异》中林四娘的诗改写的,因为《池北偶谈》中的林四娘诗与《聊斋志异》中的林四娘诗有相同的意思和部分相同的诗句。
陈维崧卒于康熙二十二年(1682),生前《妇人集》已经成书,而王士禛的《池北偶谈》成书时间是康熙三十年之后。陈维崧《妇人集》成书时间比王士禛的《池北偶谈》早,虽然陈维崧《妇人集》是记录王士禛为《林四娘歌》写的序,但后来王士禛在《池北偶谈》中又对林四娘的故事进行了修改完善,从而造成前后说法不一样。
卢见曾《国朝山左诗抄》中的林四娘故事与王士禛《池北偶谈》中的故事基本一样。
卢见曾(1690—1768),字澹园,又字抱孙,号雅雨,又号道悦子,山东德州人。康熙六十年(1721)进士。历官洪雅知县、滦州知州、永平知府、长芦、两淮盐运使。学诗于王士禛,有诗名。著有《雅雨堂诗文集》、《雅雨堂丛书》、《国朝山左诗抄》。
卢见曾生于康熙二十九年,王士禛《池北偶谈》在康熙三十年刊印时,卢见曾仅一岁,其著作《国朝山左诗抄》写作问世时间更晚。
卢见曾曾向王士禛学诗,自然要读王士禛的著作,其《国朝山左诗抄》中的林四娘的故事与王士禛《池北偶谈》中的林四娘故事基本一样,也就不难理解了。
李澄中《艮斋笔记》中也记述了林四娘的故事。
李澄中笔下的林四娘为木魅所化,手若枯树皮。但其中所记林四娘三首诗的意思与蒲松龄《聊斋志异》中记述的林四娘诗几乎一样。
李澄中,字渭清,号渔村,明崇祯二年(1629)生于诸城市无忌乡辛庄子村,后迁居诸城城里超然台下,世称“台下李氏”。康熙十八年(1679),五十岁的李澄中得到山东巡抚的推荐,去北京参加博学鸿词科考。三月初一御试体仁阁,李澄中奏《璇玑玉衡赋》一篇,《省耕诗》二十韵,拔置一等,特授翰林院检讨,充明史纂修官。李澄中在翰林院任职十三年,期间,曾被召赴瀛台,命赋白莲诗。李澄中一挥而就,得到康熙大帝的称赞,“赐于绸叠”。在相国梁玉立的推荐下,李澄中升右春坊右中允兼翰林院编修。不久又授承德郎充典训纂修官。第二年再升侍讲,又转侍读。康熙三十三年(1694),李澄中告归故里,移居城西村舍,与农夫野老为伍。不久,便出游大江南北,以文会友。去过徐州、扬州、南京、当涂、杭州、苏州、黄山等地,写下了许多山水名胜诗,如《雨花台》、《青山拜李太白先生墓》等。《艮斋笔记》应该是这个时期的作品。
李澄中在京任翰林院纂修官时应该听过或读过《聊斋志异》、《池北偶谈》中的林四娘故事。《聊斋志异》完成于康熙十九年、《池北偶谈》完成于康熙三十年,都比《艮斋笔记》成书时间早,李澄中将其在京所见所闻记录在其《艮斋笔记》里,是很正常的作法。
王士禄《燃脂集》中也有林四娘的故事。
王士禄(1626~1673)字子底,一字伯受,号西樵,山东新城人。是王士禛的兄长。顺治九年(1652)进士,投牒改官,选莱州府教授,迁国子监助教,擢吏部主事。康熙二年,以员外郎典试河南,因事免官。尝游杭州,历览湖山之胜。居数年,起原官。学士张贞生、御史李棠先后建言获咎,力直之,人以为难。寻又免归。母殁,以毁卒。
王士禄《燃脂集》中的林四娘故事应该来自其弟王士禛的讲述或《林四娘歌》序或《池北偶谈》中的林四娘故事。
《红楼梦》中的林四娘故事也应该是根据王士禛《池北偶谈》中的林四娘故事演化而来。
《红楼梦》中的林四娘是一位“姿色既冠,且武艺更精”的女将军,为报恒王赏识超拔之恩,率众杀贼为恒王报仇,终因寡不敌众而战死。
《池北偶谈》中林四娘“蛮髻朱衣,绣半臂,凤觜靴,腰佩双剑”,俨然是一位将军的装束。《红楼梦》中的林四娘为姽婳将军,其形象应该来源于《池北偶谈》。《红楼梦》中的林四娘率众杀贼但终因寡不敌众而战死,应该是从《池北偶谈》中提到“楼台箫鼓遍烽烟”、“红颜力弱难为厉”这些诗句中演化而来。
除以上所说的著作外,安致远《青社遗闻》、杜乡渔隐《野叟闲谈》、邱宗玉《衡藩宫词》和《青社琐记》中也都提到过林四娘,但因作者的情况不详,无法判断这些作品的写作出版时间及其故事来源,因此暂且忽略不论。
清末杨恩寿《姽婳封》、龙门经天氏《姽婳将军》都是清末的作品,显然是根据《红楼梦》里的“姽婳将军”林四娘的故事进行改编和演绎的。
清末民初的李岳瑞所著《春冰室野乘》称林四娘故事源于明永宁王世子妃彭氏的故事。
据《春冰室野乘》中的《明季两烈妇》一文记载,永宁王世子妃彭氏,奉贤人,生有国色,骁勇多智,力敌万夫。清军攻入江西,永宁王父子皆殉国,彭妃率家丁数十人,进入福建汀州,结义军抗清,自号大将军,攻下闽省十几座城池,“大清兵极畏之”。顺治五年,彭妃为叛将所败,被执不屈,被清军绞杀。其从婢二人,俱有勇力,善骑射,兵败时窜山谷间,兵退后窃妃尸葬之,后不知所终。
但这个永宁王世子妃彭氏的故事几乎与林四娘的故事没有任何相同或相似之处。
李岳瑞,(1862~1927)字孟符。陕西咸阳庇李村(今属咸阳市渭城区)人。清光绪八年(1882)中举,次年中进士,选庶吉士,散馆授工部主事,迁工部屯田司员外郎,兼充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章京,办铁路矿务事。“戊戌维新”期间,负责接奉传旨要务,同宋伯鲁一起组织关西学会,积极参加保国会的活动,也是光绪皇帝与康有为、梁启超等维新派人士之间进行联络的重要人物。辛亥革命后,一直任清史馆编修,参与编纂《清史稿》。晚年回归故乡,著有《评注〈国史读本〉》、《春冰室野乘》三卷等。
李岳瑞原本就是维新派,对清政府不满,《春冰室野乘》又是清末民初的作品,其中借永宁王世子妃彭氏的故事表达反清排满思想,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林四娘的故事从清初至清末都有著作记述,并且故事情节都有不同的变化,但从以上分析中可以看出,其源头和演变过程还是清晰的。
林四娘故事的源头是林云铭根据陈宝钥的口述所作的《林四娘记》,其后蒲松龄根据当地的传说在《聊斋志异》对林四娘故事进行了补充修改,王士禛又根据《聊斋志异》写了《林四娘歌》序和《池北偶谈》,并在《池北偶谈》中对林四娘故事进一步予以完善。《池北偶谈》于康熙三十年公开刊印发行后,林四娘故事得以广泛传播,随后其他人关于林四娘故事的记述基本是依据《池北偶谈》中的记述演化而来,只是略作一些变化而已。
林四娘故事本来就有一个不断演化的过程,从清初到清末都有著作记述其事。更有甚者,还有人根据《红楼梦》中姽婳将军林四娘的故事写出《姽婳封》、《姽婳将军》。可以设想,以后可能还会有人根据林四娘的传说创作出新的文学作品。
既然后人能够根据前人的记载或传说演绎出新的文学作品,曹雪芹对前人记载的林四娘故事进行改编并写入《红楼梦》一书中不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
土默热先生说曹雪芹在乾隆年间不可能将康熙年间出现的林四娘故事写入《红楼梦》中,我不知道土默热先生是根据什么逻辑推断得出这种结论?